馬車漸漸駛離,看著它離去,玉靈繃緊了下顎的線條……
狩獵的地點在京郊的山林中舉行。
這座山岳除了曠野的丘陵地形外,並有一處處清澄碧綠的湖泊,絕對是片令人流連忘返的世外桃源。
玉靈嬌艷的身影一出現,立刻攫住盎揚的注意力。
她幾乎是盛裝出席,工工整整梳了個如意頭,在髻上簪了各式彩花珠翠,一襲湖色錦繡緄瓖的旗裝,搭上上寬下圓的花盆底,更顯其娉婷身姿。
「喲,沒想到你真的來了,我本來只是意思意思邀你一下而已耶!」他大剌剌地說,數天前的風光持續在他心里發酵。「沒想到,這世上真的有人不懂看人家臉色,笨喲!」
玉靈問︰「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敝府是這場郊宴的東道主,我愛怎麼待客就怎麼待客,不高興的話,你就和你的呆子貝勒一起回去呀,我們這里不差你一位賓客。」
他的蓮花指在胸前指來指去,心想,她要騎在他頭上,還早呢!
玉靈漾起笑容,輕聲細語地說︰「我這趟是有備而來的,打定主意你若再出言不遜,我就替你爹好好教訓你。」
盎揚臉色猛然刷白。「你……你敢?!」喲,凶婆子開始撒野了,他、他不怕!
玉靈面色一沉,猝不及防地抓住他腦後的辮子,一把就將他往前扯,痛得富揚放聲哭叫。
「啊──好痛!放開我,我的辮子快被扯斷了!」富揚痛得五官都揪在一塊。
「玉靈格格,你在做什麼?!」
其他賓客霎時間驚慌失色,慌了手腳。
玉靈凝瞪他們,冷冷地道︰「不關你們的事!」
「放手!放手!你們站在那里干什麼?快來救我啊!」
盎揚大聲呼號,痛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卻沒有人敢靠近。
「你給我听清楚,富揚公子,我不像你貪戀榮華富貴,權勢財富我從不放在眼里,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她再用力一扯。
盎揚哇哇大叫,不甘被羞辱,撿了話就罵。「你本來就賤,還怕別人告發!」
玉靈向他笑了笑,一記灼烈的巴掌立刻火騰騰地轟了下來。
「啊──」
眾人面上血色盡失,驚愕得幾乎忘了呼吸,雖然平常就知道她不好惹,但是他們沒想到玉靈真的會動手打他……唉喲,富揚的臉這下子不腫個十天半個月,肯定不會消……
盎揚緩緩抽了一口氣,空白的腦袋一時間運轉不過來,直到他的臉頰開始發燙,他才突然像瘋了一樣地大吼大叫。「我是身分尊貴的富揚公子,你竟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一旦我告訴我爹,你鐵定吃不完兜著走!你們還站在那里干什麼?還不過來替我揍她──」
他轉而咆哮同儕,氣得臉紅脖子粗,青筋快爆了!
「你們敢插手,我連你們一起打!」
賓客紛紛捂住自己的臉頰,屁都不敢放一個。
「這里出了什麼事?」
大伙兒抬頭循向聲音來源,原來是富揚的額娘出現在他們身後。
盎揚一看到自己的救星到,立刻哀慟的痛哭失聲。「娘,你快來救我,我快被人打死了!」
「放開他。」大夫人說。
玉靈思考了一晌,收回自己的手。
但她願意了事,富揚還不肯哩!
長這麼大,他從沒像今天這般窩囊過,他猛然瞪向玉靈,猝不及防地沖到同儕中搶了一把折扇,氣紅了雙眼,舉起扇子朝玉靈就是一陣亂打。
「你好大的膽子,連我你都敢打?!今天我若不在你臉上摑出一條條的疤,我誓不為人!」
玉靈眼見折扇毫無章法地揮向她,隨即左掌橫擋,以袖為盾揮開扇柄,飛腿橫踢,富揚尖叫一聲,整個人被她踢飛出去,連人帶扇重重地趴跌在地。
盎揚捂著清楚印了鞋印的左臉,劇烈喘息的叫道︰「我要打死這個小賤人!」
然而他只是自取其辱,玉靈手來足往隨意出招,就教他吃盡了敗仗,一次一次摔趴在地上,沒多久的工夫,整張臉已經腫得像豬頭。
「娘,你快幫我教訓她!若是爹在這里,他絕不會眼睜睜地看我被人欺負!」他轉向自己的母親求助。
「玉靈格格,這──」大夫人想搞清楚狀況。
「教出你這樣的弱者,恐怕你爹都要覺得臉上無光!」
隨著宏亮嗓音而來的,是騎著一匹棕紅色高大駿馬的騎士。
駿馬踐踏著土地奔馳而來,在陽光下揚起一陣飛塵,騎士駕馭的工夫既瀟灑又純熟,直挺挺地騎在馬上,直到奔至眾人前面,才拉起韁繩停住馬匹。
盎揚一看清來者,臉色頓時遽變。「西凰貝勒?!」
大夫人一看到馬背上的貴客,不敢放肆,馬上恭敬地請安。「不知西凰貝勒到訪,有失遠迎。」
「公子熱情相邀,我不來,豈不太失禮?」
他這麼一說,富揚的神情更加慘敗,僵在那里完全動不了。
「富揚公子批評我比街上的乞兒還不如,我若不來證明,真教他誤會了,那怎行?」
他有意無意地轉視玉靈,器宇卓然地笑咧唇。
盎揚一下子臉紅了起來,被點名告狀,咬著唇吭都不敢吭一聲。
「來吧,富揚,是狩獵角斗的時候了!」
一副弓箭倏然從天而降,掉進富揚的手中。
情勢至此急轉直下,在西凰有心的慫恿下,各府王公貝勒開始騎馬馳騁,沿著曠野展開激烈的射獵競逐。
但連馬都不太上得去的富揚,開始發瘋,語無倫次地追問其他女眷──
「你不是說西凰貝勒變笨、變傻嗎?他精得很,怎麼看都不像有問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一回事?」
沒人理他,女眷們忙著引領而望,不論她們從哪個角度衡量這群血性男兒,除了英俊神武,還是英俊神武,越看越喜愛……
「說,你們究竟是從哪里听來的荒唐消息?!」他還在自言自語著,一會兒望向這個、一會兒再瞥向那個。
「你們害死我了!他是貝勒爺,朝中的地位自然尊貴,都是因為你們亂嚼舌根,把我害死了!我會被我阿瑪剝皮的!我真是嘴賤,沒事干麼胡扯……」
「你胡言亂語些什麼?」大夫人搞不懂自己的兒子在發什麼瘋。「貝勒爺要你跟他比射馭,你還杵在這里做什麼?」
話語未畢,大夫人已將他推向馬前。
「娘!不行吶……」
即使富揚高聲嘶吶,嚇得冷汗淋灕,也阻止不了母親召來僕役合力將他推上馬背。
「加油,兒子!」
「娘,不要!」富揚驚恐地大喊,但為時已晚,母親火辣辣一記掌心,霍然朝馬臀甩去,馬兒嘶叫一聲,立刻失速沖出去。
「啊啊啊啊啊呀──」
一個分不清是男是女的拔高音符霎時間慘叫,劃破了晴空萬里。
「跑快一點──加油──」
女眷們抓著五彩帕子的手,在空中揮得不屈不撓,草原上凌亂的馬蹄亦踏得轟轟烈烈,驚飛一群龐大的鳥兒。
此時,樹林里有只落單的野鹿,身影落入射手銳利的眼中。
看見的人連忙架弓,只是心一急,手忙腳亂的手忙腳亂、掉弓的掉弓、射歪的射歪,各種狀況百出。
迅如雷火地,一枝箭矢突然從大家眼前飛出,直直射中野鹿的後腿,野鹿掙扎一陣,便倒地不起。
「承讓。」一位貝子客套地說。
「好工夫!」尾隨而至的西凰大聲呼道,壯碩的臂膀已拉開,馬持續在跑,手中的弓箭隨之射出。
在場的人登時血色盡失,這一瞬間,他們親眼看見西凰的箭,準準射入貝子前一刻發出的箭中,不偏不倚地將它射成花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