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知道?」
「你的嗓門很大。」松羽大喊的聲音,整個將軍府的人都听見了。
松羽羞紅了臉。
「對他這個人有啥看法?」
「他?!」
「東英嘛!」
玉靈突然而來的問題,令松羽無言以對,坐立難安地僵在那里。
幸好傷口正好包扎完畢,她趕緊假裝不滿地說︰「看我氣他氣得把劍身當成他的脖子扭,猜也猜得出來我對他看法肯定不好。」
「東英唇上那兩撇薄薄的胡子,給人太成熟、太嚴酷的感覺,我見過他沒留胡子的樣子,俊美得仿佛隨時可以攝人心魂。所幸他後來蓄胡,樣子沒以前漂亮,思慕他的閨女們,自然而然少了一大半。」
她的京腔很重。
「是……是嗎?」
松羽不明白她為何要講這一席話,是在暗示什麼嗎?
玉靈再度抬起睫毛。「他告訴你他時日無多的事了嗎?」
她的話題轉來轉去,松羽幾乎要跟不上她的速度。「他說了。不過,我不覺得自己是他要找的人,我怕我非但幫不了他,甚至可能害了他。」
「不要擔心,你就是他要找的人。」
「不,我不是──」
她根本不覺得自己能幫得了他什麼。
「可是他找到了你。」玉靈截斷她的話。
「但是這樣的找人方式未免太輕率了,在他們前往疏勒城的途中,肯定遇到了上百、上千個人,我不過是他遇到的其中一人,他們就這樣一廂情願的把賭注下在我身上,難道不覺得太冒險了嗎?」
「整件事一開始就是冒險,我冒險將消息帶來伊犁、他冒險听我的話、再冒險綁架你,每一件事都是冒險。」
「冒險听你的話?」
「就是江湖術士的話,我是受他額娘之托來傳信的。」
「你和東英究竟是朋友,還是親人?」松羽好奇地問。
「朋友。」玉靈露出笑意說。
「那你不替他感到憂心嗎?」
「憂心,誰說我不憂心了?我憂心他和你經常接觸,久了,就產生好感。」
玉靈眼底透著一絲詭異。其實她從一開始就不質疑丁牧他們依何種理由斷定松羽是東英的吉神,因為她比誰都清楚松羽絕不是東英的護身符,她沒什麼神奇能耐!
松羽的思緒突然被截斷,一逕僵在那里,呆愣地望著玉靈美好的笑靨。
所有的話全兜在一起了,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其來有自,她總算頓悟那份凝結在空氣中的不協調感叫什麼了,是敵意!
「對了,敷在你手上的藥摻了些毒粉,不腫個三、四天是不會好。」
玉靈的笑容毫不忸怩,就宛若一位天真的少女。
第四章
「好痛──」
松羽獨坐在房里,手疼得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倒在床上想藉著睡覺忘掉痛楚,但也因為心煩睡不著,只能在床上翻來覆去。
她招誰惹誰了?為什麼玉靈對她敵意那麼重?
稍微有點腦筋的人都知道她不可能對東英產生任何好感,他綁架她、限制她的行動,她對他怎麼可能有好印象?
況且,她已經與人說定婚事了,又怎麼可能再存二心?
「松羽,是我,我听玉靈說你的手被劍割傷了,要緊嗎?」
是東英!松羽望著透過紙窗投射進來的身影,傷口的灼燙感有一陣沒一陣地扎刺著她的皮肉,使她不佳的情緒惡劣到極點。
就是他,就是他害她遇上這一連串的倒楣事!
東英在外頭靜待了一晌,始終等不到她的反應。「我推門進去了。」
門一推開,一顆枕藉立即冷不防地飛向他。
東英眼明手快,揮臂擋開。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他擋掉一顆的同時,另外三顆緊接著飛來,不偏不倚砸中他的俊臉,而後緩緩滑落……
站在床前的松羽可不同情他,一開口就是連珠炮似的怨懟──
「我要緊!我非常的要緊!我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半刻鐘都靜不下來,因為我的手痛死了!」
她倒楣透了,怎麼可能沒事!
「這一切全都要怪你!我們本來是八竿子都打不著一塊兒的人,但是你的出現卻害死我了,你不但把我限制在這里,還替我樹立敵人!我的手如果因此殘廢,你以死都不足以謝罪!」
「傷得很重嗎?」
「重!」
「痛不痛?」
「痛!」
「我看看。」
東英出乎意料貼近過來的大掌,令松羽瞪大了眼,本以為他會毫不在乎的漠視她的怒意,卻沒想到他居然在她火得不得了時,牽起她的手檢視棉紗下的傷痕。
看著他的厚掌握著自己的手,松羽訝異得心思都亂了,暖和的體溫透過棉紗傳遞過來,她第一次發現他的手好大,而她的手好小,恍若他輕輕一握,她就要消失在他的掌心中。
「這是俄羅斯國運來的藥粉,具有消腫止痛的功效,對刀傷尤其有效,你留著。」
盯著塞進右掌的藥瓶子,松羽微微呆住了。
他為什麼要關心她?若對她壞一點,她就有理由繼續大發脾氣了。
「你……你別把時間花在我身上,我寧可你多去陪陪你的玉靈姑娘。」
她蹙起不悅的面容,轉過身不想看他。
「玉靈?我有何理由必須陪她?」
「你們的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去對你的玉靈好就行了,別在這里打擾我的安寧,我想休息了。」松羽急急下逐客令。
偏偏東英左耳進右再出,只覺得她的話莫名其妙。「這話稀奇了!她是她,我是我,她何時變成了‘我的’?!」
「你們的事我哪里曉得?」她沒好氣地說道。
「你唉,算了!對了,我要提醒你,從今天起,傷口不能踫水,也就是說你將連續好幾天無法更衣沐浴,你身上味道可能會很嚇人。」他是領教過那味道的。
「你不講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她又再次被挑起怒焰。
他肯定是故意的。是可忍,熟不可忍!
松羽氣得抓起桌上的夜光杯就要丟他,但卻在轉身看清眼前的金銀絲浮花錦緞時赫然停擺。
這是……
松羽驚異地抬眼看他,雙眼立時瞠得更大。
不知何時起,他嚴峻的表情一轉為溫柔,怡情地沖著她笑。
東英此時道︰「這塊布和那瓶藥一樣,都是千里迢迢從俄羅斯運至大清的。你說的對,一個女孩子卻叫你穿士兵們的衣物,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再者,當我第一眼看到它時,自然而然就想起你,所以我特地將布留給你,明天我會叫人幫你裁成衣服,屆時你就能換下這身男衣了。」
松羽呆若木雞。
東英將布放在桌上。「時候不早了,你休息吧!」說完,他轉身要離開房間。
不,不要對她這麼好,她只是個不敢承擔後果的撒謊者。
「等等!啊──」松羽內心有愧地想追上去向他說明一切,腳下卻猛地絆了一步,整個人霍地失去平衡撲向前。此時東英正好循聲回望,兩人于是撞在一起,雙雙跌靠到矮櫃上,結果東英撐坐在櫃子上,松羽則壓在他胸膛前。
松羽驚覺,連忙倉皇爬起,滿臉羞慚。
「明天起,我會派人來協助你沐浴。」東英說罷匆匆離去,讓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然而他強作鎮定的,也只是那一刻而已。
待他走出房間,馬上扶在柱子上,捂著自己脹滿了紅暈的臉龐,心靈一刻也不得平靜。
即使是現在,他仍然可以感覺到她柔軟豐盈的身子壓在自己胸口的感覺,那種踫觸令他渾身不自在,甚至導致他月復下蠢蠢欲動。
「太幸運了。」他不禁失神地道。
「什麼事情太幸運?」
「喝!」冷不防冒出來的聲音嚇了他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