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尊重你?」她質疑地笑了。「可我記得我們最初的見面方式,是我氣鼓鼓地捉起你的手對警衛大叫︰‘有!快來抓啊!’不是嗎?」
「呃……住事不堪回首,忘了吧,忘了吧!」他心虛地笑不迭,忙著打圓場。心想真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種不光彩的陳年往事,她還提它干什麼,害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總不能叫他招認,他記起她這號人物,全是因為躺在病床上閑來無事之間突然記起五年前那臀部的柔軟度、豐腴度,于是一直回味無窮,萌起了把她娶回來當老婆也不錯的念頭吧?
這番下流思想,還是他獨飲就行了,外人不宜得知、不宜得知!
「于是乎,你干脆跟你兒子說我是你的女人,肚里的孩子是你的私生子,反正你要向我求婚了,亂說也無妨!」她自動推論起起始原由,直到此刻,才搞清楚整件事。「這樣的千方百計,果然‘有錢又有閑’的人才辦得到,一般的老百姓大概想都沒想過。」
「哪里,哪里!」他尷尬地笑笑,還當真以為人家在夸他哩!「我兒子的個性你不了解,我如果照實講,他一定不理我,所以我只好編個謊言,讓他心甘情願替我去台灣找人。其實我也不是故意麻煩他,在他去台灣之前,我曾讓征信社的朋友先跑了一趟台灣,可是你把他當成精神異常,報警處理,所以我只好讓兒子親自出馬,至少——他看起來挺正常的!」
他說得有絲調侃。
周子琳的臉登時柔和了下來,總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弄明白了。「我就一直告訴你兒子,米米不是你的孩子,他就是不信。」她泛起了笑容。「還有呢,能不能請你把放在我臀部上的手移開?我受夠了!」
張景識趣地收手,一面干笑不已。「哈哈……一不注意就……對不起,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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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琳的手在空中遲疑了一下,才復在張榮華的肩胛骨上拍了拍,喚起他的注意力。「嗨!」
「你們聊完了?」張榮華轉身。
「是。」她回答得很柔聲,笑容掛在臉上,發現他又給了米米一件新玩具——一朵盛開的雛菊,花瓣正一片一片被米米剝掉。
「那我送你們去飯店吧,坐了一整天的飛機你們一定很累。」他說罷,馬上就要走,周子琳卻霍地叫住他。
「怎麼了?」
「你是不是應該進去跟你爸說一聲?」
張榮華心想也對,于是改口說︰「你在這里等我,我去說一聲,馬上回來!」
周子琳順著他的架式,舉高自己的手從他懷里接過米米,米米傾身讓媽媽接抱過去,一確定安全無虞,立即轉身面向張榮華,但他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而是專注于拔著手中的花。
周子琳見狀含笑地靠近兒子的耳邊,輕聲說︰「跟叔叔說再見。」
「嗯呀!」米米說,送出一個飛吻,再忙著揮手。「拜拜!拜拜!」
在米米一心一意道別時,張榮華兩眼始終凝注著眼前顯得格外美麗幽柔的身影。
在陽光的輝映下,涼爽的風吹來,拂動了周子琳耳畔的發絲,細細打在她漾笑的臉頰上,烘托出她一雙出色的眼眸。
她的柔媚首次令他有屏息之感。
那樣柔的眼楮,那樣柔的笑容,那樣……柔的注視……
而他卻怎麼也料不到,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他們母子。
沒給他留下一句話,在她抱著米米目送他的同時,亦目送他離遠她的生活。
張榮華摘下眼鏡,稍稍放低他面前的公文,靠坐在辦公桌上。
他放眼打量辦公室中落地窗外的藍天,一絲心緒悄悄纏上他的心口。
是的,他又憶起了周子琳,憶起了那張站在遠方,漾著笑悠悠望著他的容顏。
她一定不曉得那時,他那種原交還預期著回頭就見面,然而等他再回來時,卻已不見佳人身影的巨大失落感。
當然,她也無從體會心跳在一瞬間宣告停擺的感受。
她走得瀟灑自若,卻留下一堆沒有答案的謎題,他不禁思索她究竟是以何種心情與他共度那一夜?以何種心情在他懷里醒來,迎接第一次不一樣的晨曦?以何種心情點頭答應他一道回西雅圖見他父親?甚至……以何種心情望著他的背影,不辭而別?
事到如今,沒有答案,也不得而知。
當他踅回飯店找不到他們時,他變得慌亂,急欲由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找到他們,不想……她就這樣離他而去。
他有預感她將從此離他很遠很遠!
丙不期然,她消失了。
她帶走了所有關于她的消息,搬家、離職、轉學,在她家人刻意的隱瞞下,他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去向。她幾乎是以退卻的態度,退出這場戲,讓一切一刀兩斷。
也許是他的自私逼走了她,也或者是他的態度不明朗,讓她選擇躲入陰影里。
對與錯、是與否,他已分不清楚,惟一像鐫刻般刻進他腦海的,是她回頭看他的最後一眼。
單單那一眼看著風吹起她柔軟發絲飄打在她漾著微微紅暈的兩頰上,竟讓他覺得心里有塊角落似乎早已被融化了許久……
「叩!叩!叩!」
一陣敲門聲,適時打斷他的思潮,來的是雜志社的資深編輯人員。
「哈,關于陽光海岸的旅游特輯已經出來,編輯部那里正等著你過稿,去一趟吧!還有,名牌珠寶店Tiffany的難纏主管,正在會客室為了上期版面問題修理你的屬下,去解救一下吧!」
話一完,就走人。
「色調不對,通告美術設計工作室。」
在不遠處,以自信嗓音對屬下囑咐的是總編輯,迅速、確實的工作態度,無人能及。
一名剛進門的男職員偶然經過會計小姐的座位,隨性說了句︰「有空的話,送杯咖啡到我桌上,感激不盡。」
會計小姐不悅地翻了一下白眼,手中的鉛筆悻悻然地甩敲著。「第一,我不是你的私人秘書;第二,我沒欠你;第三,我比你還忙,光是你用公費應酬的開銷,已經讓我一個頭兩個大,要咖啡自己泡!」
懶得理他,合起資料夾,會計小姐起身掉頭就走。
他只有聳肩的分,沒辦法,只好放棄了。
鈴!
電話乍響。
「主編,一線電話。」另一名女員工說道,拿著文案資料,趕著送到其他部門。
「哈,哪位?」主編接起電話。「是,我是……」
張榮華往辦公室外瞄去,可以感覺到他雇用員工們的活力與專業。曾經,他也和他們一樣,而現在他卻為一個女人這樣魂不守舍,為什麼?
他不自覺又問了自己一遍這數個月來千篇一律問著自己的問題!
往前站直身子,他起身消失在門口。
第十章
九月份,台灣的台風季節,動輒便是大風大雨。
幾片薄薄的玻璃窗,隔絕了屋外凜凜下不停的雨勢,留住了室內寧靜溫馨的氣氛。
大部分的家具及大箱行李已經整理完畢,就剩一些餐具、書籍、冬衣還沒拆封從紙箱里拿出來放上櫃。
新租公寓的空間比以前住的地方大,高度也由原先的二樓變成了一樓,窗簾一揭開,便可以看見街道上熙來攘往的行人。
米米蹬著小腳,趴在沙發背上,閑閑看著窗外的街景。
一只老土狗小快步地跑進騎樓,一在瓷磚地上站定,立刻閉上眼楮拼命甩動身上皮毛,借以抖落身上的水滴。路過的行人見狀,紛紛退避開來,免得被它身上的雨水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