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重嫌?你胡說些什麼?」淳親王臉色極度難看。
「我像在胡說嗎?」歌玄冷冷一笑,興味看著一屋子男男女女呆若木雞,刷白了臉。「事實上,步軍統領嚴密監視煒雪貝勒為時已久,就差最後一步人贓俱獲摘下他的腦袋。」
淳親王一掌重重打在桌案上。「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你到現在才說?」
「是啊,玄兒,這事太嚴重了,你一直不說,你妹妹可是直接羊入虎口。」福晉心亂如麻地接口,女兒即將下嫁殺人犯的念頭令她不寒而栗。
「所以我現在說。」他依然處之泰然。
「現在說有什麼用?我都親口答應人家,難不成要我悔婚嗎?」淳親王的怒氣一發不可收拾,咆哮聲震耳欲聾。
「有個辦法,不是嗎?」
「你──」淳親王快氣炸了。「不孝子!你跟華珞格格的婚事已經貽笑大方,現在女兒的婚事再出錯,你叫我這張老臉往哪擱?」
唉,人千萬別做錯事,否則三不五時,就有人挖你的舊瘡疤,歌玄突然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沉默了一晌,他淡淡地說︰「話題回到原點,你認寧兒拜干親,收她當干女兒,由她出嫁。」
「你發什麼神經?讓一個孤兒來拜我做干爹?」
淳親王這一吼,瞬間像把利斧狠狠劈進寧兒的心窩。
她臉上的血色轉為難堪,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的自卑及羞慚的情緒。
為什麼要這樣嘲弄她的身世?難道她認命地留在這里,等待出于自私而即將到來的黑暗命運還不夠嗎?還必須這樣挑剔她?
「是啊,玄兒。」福晉瞥了寧兒一眼,擺明嫌棄她地說。
「向咱們家拜干親,雖然不一定要富貴人家的子孫,可好歹得家世清白。這丫環不僅是個孤兒,還是在妓院長大,不清不白,怎能接受她來拜呢?」
困窘緊緊掐住寧兒的脖子,她的耳際脹滿殘忍的批評,令她難過得想吐。若不是仍有一絲理智在,叮囑自己淳親王府有恩于她,只怕她就要疾聲抗議了。
她可憐呀,她暗想。
「阿瑪、額娘,你們別太過分了!」喜葳慢然回駁他們。
「寧兒是我的丫環,就算要嫌,還輪不到你們這對昏庸夫婦!」氣死她了,都什麼節骨眼了,還擺什麼派頭?
「你說什麼?」淳親王吼道。
喜葳眼中的熊熊烈火燒向他。「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你胡亂答應婚事,會出這麼多問題嗎?我說二哥,你少拿我的氣話在那里出鬼主意,簡單的一句話──悔婚。我不嫁,寧兒不嫁!叫那煒雪貝勒娶別人去,什麼跟什麼嘛!」她拉著寧兒轉身就要走。
榜格……寧兒愕然望著她,這是她第一次感到被人呵護的溫馨感。
她以為……以為格格跟其他人一樣,一邊迫不及待要將她推進火坑,一邊卻又打從心里瞧不起她,可是……她的心真的好溫暖,有她這句話就足夠了,格格且願意替她出頭數落大家一頓,她豈不該更忠心勇敢?
「格格,讓我替你出嫁好了,不必拜王爺做干親、不必冠格格的頭餃,冒名頂替就行了。」
「你說什麼?」喜葳回望她,訝異地張大嘴巴。
「我想,既然你沒見過煒雪貝勒,可想而知他肯定也沒見過你,否則你們一定會被引見。那麼我代你出嫁大概不會被人發現。如果不幸被發現了,你們就極力否認這騙局,將一切的錯全往我頭上推,煒雪貝勒一氣之下殺了我,恐怕也不敢再上淳親王府提親。」
「我就是不要你替我去送命,你搞什麼鬼?」
「謝謝你。第一次有人挺身而出替我說話,我覺得很感激。」
「感激?」喜葳愣了愣。「你吃錯啥藥?」
「我真的覺得沒關系,下人本來就有職責讓主子高興,你不開心,我也不開心,新娘讓我來當,我有信心能應付煒雪貝勒,真的。」
「寧兒!」喜葳大叫。
拌玄哼聲一笑。「阿瑪,有個忠心的丫環替你的女兒掏心剖肺,你于情于理都該收了她,如果拉不下臉,當成施舍也行。」
又是另一句殘忍的話!
卻是不爭的事實,只是講得太白了。寧兒濃密的睫毛下,閃過落寞的靦色。
先是王爺,然後是福晉,現在又歌玄貝勒,今天,她是徹底了解在這華麗的府邸里,自己扮演的是一個何其鄙俗不堪的丑角。
「王爺,我看就如歌玄說的,就收了寧兒,讓事情好解決些吧。」大夫人在一邊附和,平日燒香拜佛的慈悲心這一晌全不見蹤影。
淳親王猶豫了。
拌玄跟太夫人說得沒錯,既然丫環自願當犧牲品,他何妨施舍她一個格格當?反正出了淳親王府的大門,她便跟王府不再有任何牽涉,倘若不幸死在煒雪貝勒的刀下或被牽連問斬,他連吊死唁生都免了。
實在百利無一害,就別再顧忌了。
「好,我收你做義女,依族譜排列你與喜葳同是‘喜’字輩,你就叫喜寧,以後就是喜寧格格。當然,無功不受祿,代價就是你替喜葳嫁給煒雪貝勒。」
寧兒下一步純粹是反射動作。她趴體,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謝王爺。」
一個早上的時間,她多了一個女乃女乃、一對父母、一個姊姊,外加數個兄長,這麼多的親人,她做夢都沒夢過。
人啊,要知足常樂,不是嗎?
只是,明明出于自願,明明得比失更多,明明因感動而要報答格格可貴的情誼,心中?何仍有股抽痛感?
她不滿什麼?不知足什麼?不,什麼都別想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丫環,就繼續微不足道下去吧……*>*>*>接著下來,是一段忙碌的日子,皇族婚禮有準備不完的事。由于寧兒是下人出身,華服、珠飾、簪花,沒有一件是上得了台面的隨嫁品。是故,為了讓騙局奏效,至少能瞞上一段時間,所以從頭到腳,全部一件一件的訂作。
春夏秋冬四季衣服、真珠耳環、翠玉發簪,外加各色旗頭絹中,多得令人咋舌,王府女眷忙得不可開交。
終于,大喜的日子到了。
張燈結彩,鞭炮銅鑼,熱熱鬧鬧的喜樂後,寧兒在喜娘們簇擁下,低垂著頭走進花轎。院子里的賓客們掌聲如雷,賀聲四起。
然,誰又料想得到花轎內的新娘不是真新娘,格格不是真格格,一切只是一出移花接木的殘忍大戲,等著送代嫁的丫環自生自滅。
「起轎!」
轎子抬起。龐大的隊伍一路敲敲打打出了淳親王府。
整個迎親隊伍,極?壯麗浩蕩,一路上,京城里的百姓人前人後擠著看熱鬧,掌聲不斷。
寧兒生平第一次坐在轎子讓人?。別人坐起來是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她坐起來則是東搖西蕩,一顆胃被揪上揪下,再加上頭上的花簪冠又重又沈,她都快窒息了……「喜娘,能不能請轎夫走慢點,我……」
「耶?喜帕不能掀!不能掀啊,格格,你快遮好!」轎窗外的喜娘,著急的出聲喝止她掀了一半的手。
「可是我需要新鮮的空氣,我很不舒服。」究竟……華順王府還有多遠的路程?她怕沒被煒雪貝勒殺死前,她先給這頂轎子折騰死,嗯──寧兒急忙以絹帕捂嘴壓下那股涌上喉的反胃感。
「怎麼回事?」赫然,轎外有人這樣問喜娘。
「回煒雪貝勒,新娘子身體不舒服,我正詢問著呢。」
煒雪貝勒?她的丈夫?寧兒倒抽一口氣,嚇得大氣不敢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