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手枕在床上,她挑眉想自己竟也有落難的時候?
在意大利,有五位哥哥呵護她,別說遭人槍擊了,就連摔倒都不曾發生過;到了香港,因為上有姊下有妹,兩個愛出鋒頭的激進份子,任務依然輪不到她出,她只管在家做「剩閑人」就行了。
呵,沒想到這會兒,養尊處優的公主終于落難了,挺新鮮的。
她很能苦中作樂。
在床畔趴了大半晌,因為什麼事也不能做,再加上傷口的痛楚,她開始昏昏欲睡,調了一下姿態,她好整以暇小睡起來,瀟灑得很。
暈黃燈光下,厲衛皇穿著睡袍,以毛巾擦拭著濕漉的頭發走回房間,卻意外瞧見他的客人坐在地上熟睡。
黑色的瞳孔閃過一絲光澤,他悶聲不響地坐在床畔,由上而下睨視阮兮葵。
她有一張美麗的臉龐,瓖著典雅的眼簾,眼瞼上則覆有像小扇子一般的濃密睫毛,小巧的鼻配上菱型美唇,怎麼看都是一個美人胚子。
撥開她的長發,他大膽端詳她引人暇想的身段。
說實在的,他很高興紀書文將她的衣服月兌得差不多,只留一件絲綢襯衣罩著她,此刻襯衣的肩帶美好地垂在她的手臂上,真是秀色可餐極了。
他的手不規矩地撫過她的脖子滑落到鎖骨,這樣的騷動擾醒了阮兮葵,眼一睜開,迎上的即是他桀驁不馴、線條完美的俊臉,差點沒讓她跳起來。
「‘教授’?」
「你是誰?」他開門見山問道,收回放肆的目光,盯上她的眼瞳,那雙夜星仿佛要望進她的靈魂一般。
「是你救我的嗎?」凝視著他額前那束深亮的綠發,她不答反問,腦海中尚盤繞著他狂獅般的身影。
「廢話!如果不是看在你替我挨了一棍的分上,我早一槍轟爆你的頭!」訴及慘痛經驗,他不免要提高音量斥責,嫌惡又輕蔑的態度完全表露無遺。
阮兮葵被他吼得閉起眼楮,直到他罵完後才迎向他。
「我誤以為你是來追殺我的人,所以一有空隙就反擊,實在是情勢所逼,不能怪我。」發出柔美悅耳的嗓音,她輕妙地說,伸出雙手等著他扶起自己。
只要是紳士,都不會忍心見虛弱的美人孤立無援,不是嗎?她想。
但厲衛皇不是紳士,他只是漠然地瞪著她。「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是誰?」
「阮兮葵,意大利國籍,前陣子受騙給人賣去妓院,直到今天才逃出來,你在銅鑼灣廣場看到的那些就是來捉我回去的。」她可憐兮兮地回答,垂下眼瞼正努力擠出淚水。
聰明如她,算準他會追問她的身份,索性扯起賺人熱淚的身世大謊言。總不能坦承自己是來偷情報的吧!她狡猾地想。
「哦?既然如此你為何知道我是誰?為何留有我的照片?我可不記得跟哪個人口販子有交情。」他冷靜尖銳地問。
早知道你會這樣問!阮兮葵古靈精怪地想。
絞起雙手,她故作淒涼地說︰「妓院里多的是三教九流的人,要知道你的事並不難,至于那張照片也是客人送我的。」瞧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字字句句莫不淒苦,強嘛!
「滾吧!」厲衛皇一瞬不瞬地盯住她,沒來由地突然對她縱聲暴吼。
去他的她的雞鴨一群,關他啥事?就算她擁有一把左輪手槍、一張偷拍的照片又如何?她根本不可能對他造成威脅,他想睡覺了,沒時間跟她磨蹭!
「啊?」她愣住了。
「听不懂嗎?我叫你滾!Getouthere,Idonwanttoseeyouanymore!」他不可一世地掃過她,十足十的不屑。
阮兮葵目瞪口呆又傻眼,好個不按牌理出牌的暴躁男人,她原本計劃撒個彌天大謊博得他的同情心,讓他收留她一晚,好讓她有時間在他身上裝竊听器,這逐客令一下,豈不壞了她整盤棋?
不成,不成,在喜宴上等不到他,好不容易在銅鑼灣廣場遇著,這樣可遇不可求的機會,怎可讓它溜走?
「求求你不要趕我走,我身無分文,出了這里我就要露宿街頭了。」鼻頭一酸,她唱作俱佳賴上他。「香港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我一出去恐怕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哈!」這會兒他又怪異地笑了,阮兮葵撫著胸口,真會被他嚇死。「多謝你的提醒,差點讓你給跑了。阮小姐,你在銅鑼灣廣場撞壞我的勞力士,請你立刻賠我三萬八千元港幣,一分也不許少。」他精神抖擻。
「勞力士?什麼勞力士?」她恍如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你該不會想賴帳?」他一把揪起她的襯衣,惡狠狠地將她提到面前。
「不,不是。」阮兮葵矢口否認,三魂七魄飛了一半。「只是……只是我真的沒錢,要不你留我一晚,明天一早我立刻去籌錢還你。」緩兵之計,雖然她很不想認帳。
毋需多余言語,厲衛皇拂手一扔,大力將她丟開。
「記住你說的話,明天下午我回來要看到那筆錢放在桌上,若是沒有或是你敢逃走,你放心,就算翻遍香港我也會把你揪出來,親自推你上另一條賊船,听見沒有?」
「听到了。」天啊,她的骨頭快散了,這個綠發大惡魔,沒血、沒淚、沒同情心,也不想想她身負重傷,竟像扔布袋一樣將她扔開!
「听到了還不給我滾!」
「咦?你不是答應我留下來?」她一怔。
「我答應你留下來,可沒答應你妨礙我的視線,長沙發在外面,你請便。」他不耐煩地說,冷哼一聲即鑽進被褥,閉上眼。
阮兮葵白了他一眼,依他的話想到外面的沙發過夜,動了一下,卻發現她的雙腿麻掉了。
「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歡人家打擾你睡眠,可是我的腳麻了,你得幫我一把。」她說。
「用爬的。」
她估計他鐵又要吼她一吼才高興,沒想到傳來的竟是他這樣不高不低、心胸狹窄的回答。
頓時叫阮兮葵只能任由嘴巴一張一合,錯愕到發不出半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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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四點零八分,晨霧朦朧,阮兮葵不緩不急翻身而起,幾個鐘頭的熟睡為她帶來了體力,雖說傷口仍抽痛著,但比起昨晚的病貓,此刻的她已是只蓄勢待發的豹,赤足走在地毯上,用不著躡手躡腳,也能無聲無息。
長腿微分站在她與厲衛皇之間的門扇前,她儀態穩定而閑逸,對于他隨時都可能醒來的威脅絲毫不放在眼底。
偷雞模狗的事要做得明目張膽,才叫高桿,她自鳴得意地想。真切瀏覽過厲衛皇離身的物品,她很快發現床頭櫃上的手機。
一挪身,一舉步,一取物,她輕輕松松拿得手機。
原本她還怕沒適當的東西裝竊听器,有了它,事情已經成功一半,回到沙發,她從項鏈里取出晶片型的竊听器,又從皮包的內層拿出一盒工具,不下幾分鐘時間,她便將竊听器裝入手機中,緊接著按下竊听器上一顆小小的按鈕,復原手機,大功告成!
訊息已經傳出去,一大早阮兮苓應當會出現在樓下,屆時她只要拍拍走人,三萬八千元港幣?「……教授,恐怕你得列為呆帳嘍!」她笑得好不甜美玩味。
放回手機,一瞥眼,她順手取了肩上一縷長長秀發,看了看上面干涸的血跡,想也不想便往浴室走去。
她何嘗不清楚八點一到,阮兮苓就會來接她,但在這段時間里,要她忍受滿頭的血腥味,不停在自己面前晃蕩,提醒自己失血過多,實在不是她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