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讓穎兒加速血脈運行,將毒氣送至心脈。」
他怎沒想到?心急則亂。他深吸氣,要求自己穩住。
「司徒先生,穎兒中的毒能解嗎?」
「能,只是費時費工夫,且痊愈後多少會留下病謗。」司徒先生避重就輕,少爺的模樣讓他不忍再落井下石。
「病謗?什麼意思?」
「這毒產自西域,名為鳳凰蠍,它既是毒物,也是大補聖品,西域人取下鳳凰蠍的毒囊曬干磨粉,少量混入女乃酪中食用,據說可養顏美容,回復青春。而皇家大多將鳳凰蠍與紫花五味草泡茶喝,有相同功效。」言談間,他仍繼續為穎兒扎針。
「既然它是大補聖品,穎兒怎會中毒?」
司徒先生續道︰「倘若將鳳凰蠍加入七毒子果實,食者,腸肝膽皆損,自會吐血身亡,一般仵作常誤斷死因為肺癆。我已命人準備藥材,等熱水燒開,將穎兒泡入藥水中,助她排毒。這藥唯一的壞處是藥性過猛,怕傷者堪受不住。」
「穎兒習武多年,身子比一般人健朗。」梁師傅插話。
「沒錯,我考慮過這點,才敢用這等猛方,希望她能撐得住。」
「少爺,別擔心,穎兒行的。」梁師傅安慰。
「我想,這次是肅親王。」從不輕易下結論的司徒先生道。
「先生怎能確定?」梁師傅問。
雖然他們找到許多證據,均指向肅親王,但仍然不能直接證實肅親王是整起事件的凶手。
「鳳凰蠍是貢品,在中土,只有在皇宮內苑才拿得到,而今年年初,肅親王府曾四處搜購紫花五味草。」
「所以,肅親王的嫌疑很大?」梁師傅說。
「安排在肅親王身邊的人,有沒有其他發現?」宇淵問。
多年查證,他們把曾與將軍一起領兵抗敵的肅親王,鎖定為目標。
鐘離將軍的軍師向宇淵透露,將軍曾截下私通敵營的書信,方才明白為何戰事會節節落敗。在最後的戰役中,將軍透露假陣法,瞞過帳中參事文官,直接不達命令給武將,才一舉殲滅敵軍,班師回朝。
可惜,內奸未舉發,將軍先因重傷過世,接著,將軍夫人也被下毒,毒發身亡。從小到大,宇淵居處不斷有入侵入,他知道對方企圖從他這里找到通敵罪證,卻假裝全然不知情,他以病弱為由,不與任何人接觸,讓對方放松戒備。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他表現得越無害,對手越肆無忌憚。
「上月初,肅親王和鐘離平壹在賓悅樓見面,原擬十日前,趙谷通要至錢莊買下侯府的土地所有權狀,卻發現所有權狀已被平壹少爺贖回,而贖回的銀票正是由肅親王府開設的吉祥錢莊開出。」梁師傅回話。
鐘離平壹勒索肅親王的次數太多,多到可證明兩人中間有鬼,宇淵按兵不動,是希望能拿到更多足以將他們一舉定罪的證據。
但是這回,他們大錯特錯了,他們實不該惹到穎兒身上,因為不管罪證足不足,他都要找人開刀。
宇淵再望一眼蒼白的穎兒,冷魅嘴角揚起一抹殘忍。
「請托方大人,我要入宮面聖。」
第三章
是少爺嗎?
眼前景象模糊,紀穎閉眼再睜開——
是少爺吧?他為什麼看起來一臉疲憊?是商務進行的不順利,還是鐘離全又使了手段害少爺?
她啊,要好好照顧少爺……
「我要好起來,保護少爺……」迷迷糊糊地,她吐了幾個字後,入睡。
宇淵不語,清峻雙眼浮現溫柔,拂開她的劉海,輕觸她蒼白臉頰。他知道她會好起來,更知道她清醒後會很開心,因為她的願望,他替她辦到了。
方大人進宮面聖,刻意提起鐘離將軍,皇帝遙想當年,不忍嘆息,然後他提到宇淵,贊他武功高強,且精通經營之道,頗有乃父乃母之風,此番盛贊,讓皇帝對他好奇極了。
然後,宇淵入宮請安,與皇上相談甚歡,論談間,不經意說起鐘離全的野心及鳳凰蠍毒,皇上一听大怒,下旨嚴加查辦。
這個沖動讓宇淵的真實面目曝露,他和肅親王正式面對面了,首度交手,肅親王明白他不是簡單人物。宇淵心知,往後自己的處境更危險,他必須傾全力與肅親王爭斗。
但當他回到靖遠侯府時,鐘離全一家已被驅逐出府,而鐘離全與鐘離平壹被捕入獄,罪由是偷竊貢品——鳳凰蠍,這回他們恐怕難再見天日。
抓到小蝦卻放掉大魚,這不是宇淵會做的事情,要怪,就怪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傷害穎兒。
她瘦了,本就不圓的瓜子臉更形瘦削。很痛嗎?肯定是。吐了那麼多的血,換成普通人早就挺不下去,而她,勉力支撐,只為了護他。
她傻到無話可形容,明知自己的武功在他之下,卻老在危險的時候搶出來保護他。
青竹絲咬人那回,就是這般。
竹林有蛇並非大不了,只不過,大部分的蛇沒毒,它們在竹林築巢產卵,而他們在竹林里練武,幾年來,倒也相安無事。
那日,他們又在天未大亮前練武,突然,一條蛇落到他肩頸處,穎兒直覺沖上前,徒手將青蛇抓住,蛇哪里肯乖乖就範?自然是反噬。
穎兒被咬了,常人遇此狀況,會直覺松手放掉蛇,檢視傷處,可她一心想著不讓蛇咬他,競緊緊抓住蛇身,同它纏斗,到最後,她將蛇扭成兩截。
蛇死,她挖土掩埋,之後,回頭說︰「少爺,沒事了,還要繼續練劍嗎?」
練劍?他真想把她的腦袋剖開,看看里頭裝了什麼。他拉過她的手,發現黑氣一路往上竄,已經到了肘間,而被咬的手背腫得像面團。
她縮回手,驕傲說︰「普通的毒奈我何?」
被壓傷那回也是這樣。
那年她十二歲,天發大水。
一整夜風強雨大,門外的大樹東倒西歪,壓垮了她制藥的柴房,屋里,處處漏水,還不時听見重物壓上屋梁的撞擊聲,她嚇得臉色發白,卻仍假作鎮定,不管他走到哪里,都隨侍在他身後。
後來,屋子果然垮下,她在梁柱壓上他之前,飛身護在他背上。
他印象深刻,壓傷腳的她,臉龐痛得慘白,卻掛起得意笑顏,因她又救下他一著。
六年了,被一個女孩這般對待,他怎能不視她為親?
不單親近,他們更是形影不離,做任何事,他高高的身子前後,一定站了小蚌頭女孩,她把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重要。
「好好睡。」他在她耳畔低語。
字淵拉拉棉披,覆蓋她全身,自己則躺在穎兒身側,手壓在後腦勺,他望向窗欞外斜掛的皎潔明月,清冷寂靜的夜里,穎兒微弱的呼吸聲帶給他一絲安慰——他,不是一個人。
他和穎兒同病相憐,失去雙親,被迫提早長大,他們事事靠自己,除了堅強之外,沒有其他選項。
幸而她在,在他看得見的地方待著,她對他仔細周全,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她便知悉他的心情。
沒錯,重點是她在。
這件事對他面言很重要。他要她在,在他視線所及處,要他隨時轉身,便看見她淡淡的笑容。他不準她病、她死,不管付出多少代價,他都要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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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遠侯府的事在大街小巷傳開,鐘離全和鐘離平壹的下場讓大家拊手稱慶,百姓們又開始討論起鐘離將軍和夫人的事跡。
宇淵重新掌管侯府的首日,便辦了場義診和米糧發放。
鐘離將軍舊時同袍紛紛上門慶賀,幾名知悉皇上看重宇淵的官員也藉機攀拉關系,連肅親王也備妥禮數,走了一趟靖遠侯府探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