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他放手聰明透頂的哥兒們,選擇一無是處的笨太太,說他智商很高,大概沒幾個人肯信。
「儀卿要結婚了,下個月。妳要出席嗎?」允淮說。
「為什麼不?」
在允淮開刀當天,病房外,以瑄和儀卿相擁而泣,她們解除嫌隙,同心為允淮祈求上蒼,賜他平安。
當然事後,儀卿還是對以瑄有相當程度的不滿,她說,輸給一個笨蛋,是她人生最大的挫敗。
「儀卿說,她終于能體諒我的辛苦。」說到這里,允淮莞爾。
「你的辛苦?」他很辛苦嗎?為什麼從沒听他提起?
「和能力跟自己相差太多的人結婚,是件極其辛苦的事。」揉揉她的長發,偏偏他對這種辛苦甘之如飴。
「她的丈夫很糟嗎?」儀卿總不會嫁個和她一樣笨的男生吧!
「他是大學教授,除了專業知識以外,其他的部分都鈍得像顆石頭。」
「這麼慘?」
「從頭到尾是儀卿主動追求他,儀卿賺的錢是他的十倍,她要他留在家里,專心研究學問,他還不肯。」
「為什麼要他留在家里?也許賺錢不多,但工作往往是鼓勵人們向前的成就。」
「麻煩的是,教授老公長得太帥,不時都有美眉學生上門,張著求知旗幟,行追求之實。」
「可憐的儀卿,她的醋喝不完了。」以瑄有同理心,當年的嫉妒將她折磨得好嚴重。
「異地而處,她很後悔當年對妳做的。」
突地,以瑄听見婆婆的驚呼聲。
「第一名,耶!我們家小洛拿第一名。我就知道小洛最行了,台灣大概找不到敵手可以和她比賽,下次……下次我幫她報國外的競賽……」婆婆高興得語無倫次。
允淮湊在以瑄耳邊說︰「我們快出去,我不想接收其他家長的白眼。」
「好。」
拉起丈夫的手,以瑄和允淮溜出表演廳外。
才走出表演廳,他們就听見兒子度度的聲音︰「莊小潔,妳跑那麼快,要是摔倒怎麼辦?」
「不會啦,小潔長大了。」
小女孩一面跑,一面往後望,圓圓女敕女敕的臉上貼著甜甜的笑。
「妳每次都說不會,哪一次沒有摔……」話未說完,小女孩的腳絆到突起物,整個人往下摔。
同時間,度度飛快奔到小女孩身邊。
允淮和以瑄相視一眼。
須臾,允淮說︰「我有幾個朋友的女兒,長得聰明剔透,也許我該幫度度介紹一些新朋友。」
以瑄笑歪在允淮身上。「度度才四歲,又不是二十四歲。」
「不先作準備,要是萬一……」
沒听完丈夫的萬一,以瑄放開老公,往兒子的方向跑。
允淮仰頭望天,這個夏天,天空很美麗,牛郎織女和天津四各司其職,架起完美的夏天大三角。
他的人生也很美,在上帝決定讓他留在人間後,他有了全新的人生觀和視野,他重視家人比事業更甚,他知道再多金錢都換不到幸福泉源。
結局(二)
「一、二、三、四……凌棻,妳的旋轉再柔和點,手向前劃去的時候,盡量和凱勤的手成平行線。」以瑄說。
「知道了,趙老師。」凌棻點頭。
「再一次就休息好嗎?預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很好,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OK,Perfect!明天就照這個感覺眺。」拿起毛巾,以瑄拭去額邊汗水,走到音響邊。
舞蹈教室外,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孩子走進來。他長得相當好看,粗獷的眉毛往上斜飛,品亮的眼楮炯炯有神,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量,走到哪里都是鶴立雞群。
「媽,該休息了。」關恩懷走到母親身邊,替她拿包包。
「下班了?」
以瑄抬頭看兒子,他長得好大了,越大越像爸爸,尤其是那頭濃密微卷的黑發,誰說基因的力量不強大?
「嗯,晚上要和爺爺吃飯,記得嗎?」
「忘了,幸好有你提醒我。」以瑄實說。
「妳總是這樣,忘東忘西。」關恩懷攬住母親的肩膀。他在父親墳前承諾過,要把母親當成自己一生最重要的珍寶般愛護。
「是啊,我好像照顧你沒幾年,就換成你在照顧我。」以瑄嘆氣,歲月匆匆,幾曾何時,叼著女乃嘴的兒子已經大到讓人羨慕。
「沒辦法,爸爸交代的事,若沒做到滿分,他肯定會失望。」
「傻恩懷,你這麼出類拔萃,沒有人會對你失望的。」
「听說爸比我更厲害,說說爸的事情給我听吧!」關于父親的故事,他百听不厭。
那年,允淮做到承諾,他答應平安健康地從開刀房里出來,就真的做到了。說他是神吧,誰能否認?
他們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快樂里,日里,以瑄用不夠完美的舞姿為他獻舞;夜里,允淮用差強人意的歌喉歌頌他們的愛情。
然而,好景不常,三個月過去,醫生宣布,癌細胞復發,這回,再開刀也沒有用處。
以瑄用盡辦法,不管是偏方或正法,所有能得到的資訊,全用上了,卻助益不大,她知道每過一天,她就失去他一天。
半年間,允淮留下很多的MC、CD,他拍幾千張照片,也寫很多本日記,但這回他日記寫得不像懺悔錄,像記事簿,愛操心的他,把每一件事都詳詳細細記錄下,連讀書方法,他都為未出世孩子整理清楚。
他拚命記錄他和以瑄的愛情,記錄他曾經存在的事實,無數的記錄在寂寞的夜里,為以瑄帶來安慰貼心。
半年後,允淮離世,以瑄徹底失去他。
她答應過不哭,但她失約了,她在人後哭,在看MV、听CD時哭;她撫著允淮的衣服時哭、抱著他躺過的枕頭時哭,她的淚像流不盡的江河,她知道心底的傷口,再不會結痂;她明白,遺憾將伴她走過一生。
幸而,允淮連這些都顧慮到。
他在筆記里教導她如何辦舞團,他替她找到很多人幫忙,他知道要以瑄不悲傷太困難,相形之下,但讓她忙得沒有太多時間悲傷要容易得多。
她照著他的筆記一步一步做,果然,她成功了。
「勁舞團」成為台灣最大的舞團,它擁有台灣最好的舞者和演出,幾次參加國際比賽都拿下大獎,她的人生在允淮的安排下,走出一片藍天。
恩懷和以瑄一樣,用允淮的筆記學習念書,果然學業成績三級跳,才二十歲就從大學畢業,今年開始進入研究所和爺爺的公司。
以瑄確定,他會成功,和他的父親一樣成功。
「你爸啊!不懂得羅曼蒂克,他總是忙,把我一個人晾在家里。」以瑄說。
「他對妳那麼糟,妳還是愛他。」
「沒辦法啊,誰教他給了我這個。」從包包里掏出銀制的芭蕾舞者,以瑄一看再看,愛不釋手。
「這真的很像媽媽。」
「你也這麼覺得?你們的眼光一樣。」
「爸爸很愛妳,我確定。」
「當然,這世界上再沒有人可以像他那麼愛我了。」
「不對,妳忘記我了,我和爸一樣愛妳。」摟摟母親,他笑問;「媽,妳覺得爸爸今年會送妳什麼口味的蛋糕?」
允淮預訂了五十年的蛋糕,每年生日,以瑄都收到一個,她總對著蛋糕上的「吾愛」二字落淚。他真要愛她愛滿五十年?
「不知道,不過什麼口味我都喜歡。」
「媽,妳該開心點。」
「對,我該開心點。」
每吃過一個蛋糕,她就告訴自己,距離相聚日期又少了一年。她認真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聚首,會把沒過完的幸福,一次補齊。
深吸氣,以瑄一和兒子走到停車場,她仰望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