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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動?動心(上) 第10頁

作者︰惜之

藍色一直是她最偏愛的色彩,有人說藍色代表憂郁,她卻喜歡藍色那莫測高深的內涵。

藍色總讓她想起夏天的大海,在那個海灘,她放了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風箏;在大大的遮陽傘下、在一鏟鏟的綿密細沙中,她作了一整個下午的白日夢,夢中,她有爸爸媽媽;夢中,陪她長大的是一個和樂融融的家。

不過,白日夢既虛幻又短暫,只不過是一個下午,來不及收集足夠幸福,她便被逼迫長大,肩上的擔子壓的她氣喘吁吁,她不能喊苦、不能示弱,她的憂思只能出現在這本藍色日記本里。

一九九九年四月十八日

親愛的媽媽︰

昨天帶小穎去探望過外婆,醫生、護士說她的精神很好,一開口,話就停不下來。療養院里有一群寂寞的老人樂於和她說話,我終於知道,前幾年,為什麼她總一個人喃喃自語,因為我和小穎沒有足夠的時間,听她一句句訴說那些遙遠記憶。

外婆就了許多你童時記趣,她說你調皮又凶悍,常搶走我爸爸的東西不還。她還記得你第一次上台表演芭蕾舞的情形,她說你穿著粉紅色舞衣,跳布蘭詩歌,結柬時所有人報以熱烈掌聲。

我明明白白看見她臉上的笑容里寫著驕傲。

外婆的記憶時序混亂,身邊的事情往往一個回頭便忘記了,能牢記的都是些年代久遠的事情。她頻頻問我,你是不是教舞教得太忙碌,才沒時間去看她;她也常將小穎錯認為你,昨天她還要求小穎在她的朋友面前表演。

小穎跳了阿爾伯特,曼德斯編的歌劇魅影中一小段,跳完後,在場的老先生、老太大都用力地鼓掌。外婆笑了,我再度從她的笑容里看見驕傲。

最近我和小穎常有意見不合,她希望留在國內大學念舞蹈系,我卻認為出國才有前途,她的資質好,不該浪費的,不是嗎?舞者的生命那麼短,她怎能不好好珍惜,趁著年輕時在舞台上發光發亮?

每次我開口,她便停止爭辯,她說我習慣主導她的生活方式,不管她樂不樂意,但她要我放心,她會遵照我的意思去做,因為她曉得我所做的都是為她好。

我真的是為她好嗎?

不!她好不好,我並不在乎,我要的是媽媽好,我要的是人們從小穎身上憶起你;要所有人都像外婆一樣,一想起芭蕾,便想起一個叫作穆意涵的舞者。媽媽,你要記得我愛的人是你,不是小穎。

我已經快成功了,沒道理在最後一分鐘放棄我的堅持。媽媽,你也會同意我的想法,對不?既然如此,請繼續支持我,給我力量。

這是日記的最後一頁,扣上鎖,她把日記收進最底層抽屜。

這張書桌由她和小穎共用,第一、二個抽屜裝了小穎的東西,最後一個抽屜是溱汸專用。溱汸的抽屜里有十幾本日記,不管是陳舊的或簇新的,都同樣有著一片藍藍大海,和一個孤獨的小女孩。

溱汸習慣在送小穎出門後,整理家務、寫日記,然後騎車出門上班,通常她會提早到醫院打卡報到,但今天……隱隱地,眼皮直跳,不曉得為什麼,心緒始終不安寧。

於是,她打了小穎同學的手機問小穎幾句,確定她平安到校,又打電話到療養院問問外婆的身體情形,最後,她把家里的瓦斯水電全檢查過幾遍,才帶著不安的心情去上班。

唉跨進醫院,護理長就要她到院長辦公室報到。

現在的院長已不是媽媽的舊識陳院長。早兩年,醫院由陳院長剛自國外學醫回來的兒子接手,所以她很久沒進過院長辦公室了。院長找她?什麼事?

抱著忐忑不安的心,她敲敲院長室的門。

「請進。」

「院長早,請問找我有事?」溱訪說。

辦公桌旁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但溱汸沒往那方向看去,她不希望院長覺得她不專心。

「Miss穆,你從十五歲起就在濟平工作,有八年之久,你算是本院的資深護士。」

陳嵩鈞的開場白讓溱汸的心髒往上提。這不會是辭退的前述詞吧?

「醫院里比我資深的護士很多。」不著痕跡地,她頂回一句。

如果被開除的首要條件是資深的話,有許多人比她更符合,況且,她迫切需要這份工作,外婆療養院的費用和小穎出國所需,她還沒有存夠。

溱汸的尖銳讓沙發上男人的嘴角揚起弧線。

「你的工作能力讓許多病人和醫生贊不絕口。」陳嵩鈞又說。

他並非要辭掉她,而是幫她加薪?不!她不是個樂觀的人,她習慣把事情作最壞打算,這樣子,一旦發生意外,不至於措手不及。

「謝謝你的夸獎,以後我會更努力。」

她說了以後,就會有以後嗎?沙發上的男人又笑了,五分鐘內笑兩次,這是他絕無僅有的紀錄。

「恐怕不行,雖然你很優秀,但醫院里比你優秀的護士很多,所以……」

陳嵩鈞睨一眼一旁的男人。有這種高中同學算不算不幸?三百年沒見面,一見面就要他割愛手中紅牌,還要由他來扮黑臉。

「所以?」溱汸忖度他的話,預設起最壞結局。

「所以,我不得不作出選擇。」

「你的選擇是要辭退我?」這就是她眼皮跳一早上的原因。

「你知道的,醫院編制縮緊。」緊個鬼,他還想提出擴院計畫。陳嵩鈞言不由衷。

「我還可以再做幾天?我的遣散費有多少?」

溱汸力持口氣平穩,把力氣浪費在存心將她辭掉的主管身上根本多余,有時間的話,倒不如去翻報紙,尋找下一份工作。只不過,她很明白,在外面想找到這種高薪的工作,恐怕不容易,也許她該多兼一份差事,才能維持目前生活。

溱汸很實際,這一秒鐘受礙,下一秒便開始思考如何月兌困,她沒時間哀悼自己的壞運道,因為現實不容許。

「我希望你今天辦理好移交手續,我會讓人事室盡快將遣散費和這半個多月的薪資,一並匯進你的戶口。」

「是合約上寫的三個月底薪嗎?」

「對!」

「好,沒事的話我可不可以先離開了?」

她要拚速度,動作夠快的話,也許中午就能填妥履歷表找工作。

「你不抗議?」

陳嵩鈞懷疑她居然默默接受下來?身為現代人,這種權益問題,通常會鬧到馬路上,抗議個幾天,不是嗎?

「有用嗎?我的抗議會讓你改變決策?」她並不天真,看清楚真相比抗議來得容易。

「沒用。」「他」還坐在那里,陳嵩鈞沒打算惹火他,讓他出手,將自己祖傳的醫院弄垮。

「那不就是了。」溱汸笑容里有諷刺。她曉得和強權對抗,平民百姓得勝機率只有零點一個百分比。

「有什麼是我可以幫你做的嗎?」陳嵩鈞問。

「讓我早點把這里結束,好早一點進行下一份工作。」

「嗯……有一個機會,不曉得你有沒有興趣?那是家庭護士的工作,月休四天,月薪十五萬,是你現在的三倍多,比較麻煩的是,你必須住到病患家中,你可以考慮一下。」

十五萬……五月、六月……兩個月下來,順利的話,她能在皇家芭蕾舞學院甄試前湊足二十萬,再加上郵局里的七十萬,小穎第一年的學費就沒問題了。這個提議的確誘人。

「病患是什麼樣的人?」溱汸問。

「是一個五十歲的中年婦女,患有輕微中風,需要做復健。對了,她的脾氣有點糟糕,所以不是每個護士都能接下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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