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挑不好的給你?」紹胤衡像听了天大的笑話,冷眼看著虛假的夫人,心里鄙笑著︰還沒弄清瑞陽的性子就想使計挑撥離間,敢情是把我當作沉迷酒色的蠢才,看不清虛偽的人心了?「那你的意思是,‘我的’布莊出了‘不好’的布匹?若是這樣的話,那只需你說一聲,下個月起,你的布匹我就讓人別送來了。」
听到他故意說重「我的」二字,夫人都忘了要裝哭︰「少主你誤會妾身的意思了……」
「說點別的吧,別拿這些小事來煩我。」紹胤衡冷笑著睨眼看她,駭得她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夫人垂下眸,心里又怕又不甘。若不趁今夜他在,自己何時才有機會說耳邊話?
夫人急忙又賠笑道︰「妾身真是糊涂了,少主別生氣,只是——還有一件事,妾身不知該不該說……」她故意表現出遲疑和為難的表情,但見紹胤衡壓根就沒理會她的表情,只是自斟自酌著美酒。這下夫人自己就忍不住往下說,「少主有所不知,你不在的這些天,錕領護整天陪瑞夫人進進出出,兩人還曾幾度約在一隅見面,說說笑笑的好親密呢!而且還有下人看到她夜訪錕領護的別苑……」
紹胤衡以高深莫測的眼神橫掃著夫人,嚇得她連忙噤聲,他以緩慢而冷硬的語調說著︰「你今晚的話太多了!」
見他起身披上深色貂袍,夫人就知道自己今晚的話說得太早,「少……少主……」
他別有深意地瞅著她笑道︰「別說那麼多話,不然難保你的嘴巴——哪天會月兌臼!」
沒理會夫人駭白了的神情,離開後,他就使輕功飛快地點過沿路的瓦礫,在月光的引照下到了「戍央齋」——她不在,連守夜的子憐也不知去哪了。里頭只有寢室的燭火燃著,但燈座下的蠟淚已滴了大半,炭爐的火焰很微弱,室內微冷,顯然她們不在已有一段時間了。紹胤衡面無表情地瞪著那只弄了一半的床鋪,雙拳不自主地緊握了又放;當他瞥見放在梳妝台上的那雙長靴時,黑眸里閃過一絲叫人不明白的光芒。走過去取來長靴看——她的女紅很好,長靴的縫處做得很細致。不經意地反過里層,用紫色線繡了個「紹」字。盯了這字半晌,最後他把靴子放回原處,他內心的思潮翻滾,卻始終無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往瑞陽的床榻坐下,他打定主意要等她回來。他要她親口告訴自己,這三更半夜的,一個女流之輩去哪了!他深知瑞陽絕不會做出軌之事,但自己身邊的四護衛對她的格外照顧,他是一清二楚的,每每想到她與那四人如此投契,自己的火氣就忍不住燃燒。
別苑里——
「謝公主關心,我真的好多了,公主若不信大可問錕哥。」官寅玄對她深夜探病實為感動。
瑞陽自然而然地把他當成弟弟般看待,對他說話的口吻如同對褚極一般關切︰「不管怎麼說,你都該注意些,北方的冬季可不比南方;別再染上風寒了,不然傷還沒養好又添新病。」
「是!小人遵命!」頗有精神的官寅玄調皮地應道。
「我已經不是公主了,更何況在這種是非之地,你就別再這樣喚我了。」
「我可不要像錕哥那樣叫你‘夫人’。」官寅玄始終認為紹胤衡配不上高貴優雅的瑞陽。
「你幾歲了?」
「十八!」他答道。
瑞陽含笑地點著玉蔥般的縴指,「那好,我比你長上兩歲,你就喚我‘姐姐’吧!」
闢寅玄听罷,立即喜上眉梢地叫了一聲︰「姐姐!」
「夫人,該回去了。」子憐也不想打斷他們之間的和樂,可時間地點實在不適。
「子憐說得對,若讓別的人看見夫人深夜在屬下的別苑,只怕又有很難听的話傳出,更何況現在少主在樓里,只要夫人有任何動靜,都會有好事者加鹽添醋地轉告少主。」錕也將話擺出。
瑞陽知道他倆說的都是為自己好,同時也懊惱自己的焦躁,便真切地向他倆道歉︰「對不起,是我疏忽大意了。」
「夫人言重了!」錕和子憐異口同聲。
闢寅玄的心情頗有起伏,那是因瑞陽的真誠和親切而起︰「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請姐姐放心。」
「嗯,那我們走吧……」瑞陽再次對他溫柔一笑,才和子憐一同離去。
注意到錕望著瑞陽遺忘下的淺色貂袍,官寅玄問道︰「你也喜歡姐姐,是不是?」
錕沒因他的話而有任何表情的變化,只是眼瞳里有一絲苦澀掠過。替他倒了杯熱茶,遞給他,「‘也’?你是說你?」
「我是指你,我對她是如親人的喜歡,你呢?」
「她是夫人,少主的人。」錕不願多說,只單純而明確地表明這一點。
一提到那人,官寅玄就激憤,「但紹胤衡配不起姐姐!是他強行霸佔了姐姐,姐姐並不喜歡他,我相信你也看得出來!」
「你對少主太有偏見了,這是你的私心。」錕輕笑道,「不可否認,夫人當初是為了朝褚極才留在少主身邊,但將來的事,有誰知道會如何演變?」
「你的意思是,姐姐將來可能會喜歡他?」
「你看這貂袍——這料子可是很名貴稀有的。整個風雨樓里,除了少主,就只有夫人才有。你說,這代表什麼?有些事,是肉眼看不出來的,若輕意被看懂了,那其中的感情就不夠真摯了……」錕不再說了,疊好貂袍便帶還瑞陽。
闢寅玄因錕的話撩亂了思緒,不願再深想,負氣地蒙被大睡。
一踏進寢室,瑞陽和子憐都不約而同地慌了——他,紹胤衡斜靠在床柱上,盯著她冷笑著。
他銳利的目光恨不得刺穿瑞陽單薄的身子,滿身的怒火令他說出了諷刺的話︰「主僕倆好興致啊,相邀深夜游園,怎麼不把我也叫上?」
子憐心虛地低著頭不敢應聲,而瑞陽一時也不知該怎樣回答,所以選擇默不作聲。
「子憐,你先去休息,我有話要單獨和你主子說。」紹胤衡走到瑞陽面前,偉昂挺拔的他給她帶來巨大的壓迫感。
「可是……」子憐的責任心不許她讓瑞陽獨自面對這陰晴不定的少主。
瑞陽不想子憐受累,便也讓她回避,「子憐,去歇著吧。」
「是,少主、夫人也安歇吧。」子憐只好離開。
紹胤衡忍住要爆發的怒火,繞到她身後面摟過她的腰,把下頜擱在她的肩上,「愣著干什麼,是在想該怎麼回答我的話嗎?」
靶覺到他在把玩自己的青絲,項間被他呼出的暖氣撓得癢癢的,似乎猜到他的心情很壞,她輕喃︰「……我睡不著,才讓子憐陪我到外面走走。」
「只是走走?在哪?」他用粗糙的手掌撫模她細白柔滑的脖子,他知道她在撒謊,但他並不想戳穿。
「就在附近,沒走遠。」感觸到他掌心傳來的溫暖,她才試探地問︰「你的心情——好轉了嗎?」
聞之,他突然笑了,瑞陽果然是最能了解他心情的人。不知為何,本來怒燃的火氣因她的話減弱了不少。
他沒回話,瑞陽便另起話題,也想解開自己的疑惑︰「你身上的酒味很重,就算沒受傷,也別喝這麼多酒,對身子不好。」
她的話在瞬間讓他怔住,摟著她腰的手微微收緊,目光也猛地冷硬了,語氣像從地獄來的使者般陰森︰「沒受傷?你知道?他們告訴你的?」
「他們對你很忠心,別懷疑他們。」瑞陽受不了他的手勁,眉不住蹙起,「至于我為何知道——可以先放開我再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