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個堪稱完美的男人啊,全身上下唯一僅有的缺點,大抵就是「沒情趣」吧……
「我認為,和芸生姑娘一較,什麼國色天香、沉魚落雁,恐怕也不過如此了。」鄭詩元心醉贊嘆。
「鄭公子過獎了。」芸生輕語一謝,幽瞳暗自朝杜冥生丟去一抹哀怨。
怎麼,原來就是要這調調?挑挑眉,杜冥生若有所悟,心底卻不以為然。
哼,用詞浮濫,表情太虛偽,有欺騙嫌疑!
「是真的。在下果然沒有看走眼,像你這樣美麗的姑娘,所穿的衣裳繡鞋、紮的發帶、簪的頭飾、拿的絹巾,都合該是最最好的,才配得起你,也才能顯出你月兌俗的美。」目光轉至杜家哥哥,鄭詩元話中有話,「杜兄,你說是嗎?想養嬌貴的蘭花,就該用最好的溫房、最好的土壤、最潔淨的清水,而不是隨便栽在土墩子里就算數……我想你應該也贊同這道理吧?」
杜冥生眼神一凜。
好啊,這家伙字字句句帶刺,敢情是嘲諷他粗茶淡飯地虐待了芸生嗎?
不察兩個男子用視線在半空中無聲交鋒,芸生看著桌上那一疊疊禮盒,面露為難,「鄭公子,你前兩日才幫助過我,這份恩情我們尚未還,實在不好再收你這麼些貴重禮物……我想,你還是收回去吧?」
禮物意外被打回票,鄭詩元一愣,「這……」
「收下吧。」忽地,杜冥生開口。「這些是鄭公子專程為你準備的,你不收,只怕他也無處安置。是嗎?鄭公子。」有人心甘情願當凱子,不收自不收。
「正是。」鄭詩元趕忙笑答。
「那……既然卻之不恭,我就只好收下了。」芸生綻露唯美笑顏,「謝謝你了,鄭公子,你人真好。」她敬佩此人的俠義心腸,更欣賞他在鐵漢外表下有顆懂得呵捧芳心的柔情。相比之下,旁邊那個一臉漠然的男人,真該跟人家好好學學才是!學學人家的俠士精神、樂於助人、路見不平……
樂於助人?小臉忽而靈光一閃。
「冥生哥哥,我想和鄭公子出去走走,可不可以∼∼」她端出滑膩的聲音,甜甜央求。
什、什麼?杜冥生愕愣。
鄭詩元也怔了一下,隨後馬上在心中放起歡慶煙火。
「只是在這附近走走,可不可以?」她又問。
「就你們……兩個人?」伊人眼中那抹奇特的神采,令他胸口突然緊縮。「不用我跟?」
她搖搖頭,「去一下下就回來了。你放心,鄭公子也會武功,他會保護我的。」她扯扯他的衣袖,「可不可以嘛?」
瞟一眼她身後男子勝利的煥燦容光,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輸得這麼快。
「去吧。」撐著僵硬的軀體,他勉力吐出一語。
「謝謝冥生哥哥!」
金栗色的嬌影翩翩盈步出院落,一身天藍色緞面衣衫的男子隨行其後,陽光下,同是耀眼的兩個人,看起來似乎更像一對……
雙肩一頹,他疲憊掩面,凌亂渾沌的心思沒來由地打了個突,五髒六俯隨之翻騰起來。
是了……難怪芸生執意不要太快離開,原來,她是在等那個姓鄭的?
那天下午,在這屋子里,等候著不知情的他歸來時,兩人是否談了些什麼?又許諾過對方什麼?
呵,英雄救美,美人芳心暗許,這事再稀松平常不過。她是一朵嬌生慣養的蘭,而非浪跡天涯的漂萍,她當然需要溫暖、渴望安定,他怎會蠢到以為她會喜歡和他一道漂泊?當初說要跟他走,不過是因為除了他,她別無所依,故她必須跟他一起走。眼下,情況卻不同了。
所以,他盡心呵護的蘭,戀上了那個能供給溫房的人?
無語,是唯一的答案。
不願承認,在自己陷得那麼深、那麼無可救藥以後,才猛然觸見了,愛情和依賴之間那模糊不清的界線,也才發現,原來全都錯在自己的……一相情願。
☆☆☆
「大夫!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娘!」
晨光初醒,烹煮早餐的灶火才剛要起,小院落的大門外便傳來一陣急切的拍擊聲,和殷殷的呼喚。
將一根柴薪放入灶口,杜冥生頭也不抬,置若罔聞。
雷鳴般的叫門聲卻不因此稍停,門板砰砰砰地拍得似擊鼓,終於驚動了左右鄰里前來查看。
只見一對膚色黝黑的兄弟,小的攙扶著一名橫躺在門階上,面色泛黑、雙頰凹陷、形容枯槁的婦人;大的則直挺挺跪在門前,扯嗓叫喊︰「大夫!我把我娘帶來了,求您開開門,替我娘診治診治吧!大夫……」
「年輕人,你要找大夫啊?」隔鄰的陳大娘一臉疑惑,「你是不是找錯地方啦?我們這條衚衕里沒有大夫啊!」
「就是啊……」旁邊的街坊們齊點頭。
「我是來找杜大夫的。」
「杜大夫∼∼」對門的劉老爹更是不解,「這家人是姓杜沒錯,整條衚衕也只有他們姓杜,可他們家里並沒有大夫呀!」
「沒錯的!杜冥生確實就是大夫,他不但是個大夫,還是江湖人稱『玉華陀』的神醫,我是來求他醫治我娘的!」年輕人篤定言道,隨後不再理會街坊的議論紛紛,兀自繼續拍門叫喚。
久久不見里頭動靜,等著看戲的鄰居們禁不住開口幫襯起來。
「杜公子!芸生姑娘!你們誰來開個門,幫忙看看嘛!」
「芸生姑娘,開開門哦!」
景況遂從原本一人勢單力薄的叫門,變成幾個人助陣,到最後更是所有人都插上一腳,陣仗之大,倒像是群起上門討債。
正當大夥兒鬧得不亦樂乎,咿呀一聲,門扉霍地大敞,一尊高大英偉的竹青色身影昂然聳立門後。
杜冥生緩緩掃視眼前人一圈,俊秀的容顏極盡寒凜,銳利的眸子,冰冽得足以把門前這票閑人全體霜凍於瞬間!
「大清早的,吵什麼?」鬼附身般陰沉的臉色,宛如從閻羅第十八殿傳來的森森音調,教所有人頓時惡塞上身地打了個顫。
眾人立時噤聲,邊擦冷汗邊縮到門旁去,不敢造次。
「杜大夫,求您救救我娘!」年輕人毫不畏懼,撲上前抱住他大腿,苦苦哀求,「我娘就在那兒,求您給條活路,瞧瞧她、救救她!」
「是你?」垂眸睨了一眼腳邊人,杜冥生認得這莊稼青年,也記得自己當初是如何沒血沒淚地驅走這人。「怎麼又來了?」隨著年輕人的目光尋去,見到倒臥階前滿臉病容的婦人,他眉頭一緊。
下一刻,他撂開據著大腿的障礙物,跨步上前,彎身執起婦人如柴的手腕,沉默診脈,過了須臾才放開。
「大夫?」扶著娘親的少年盯著他全無表情的臉,想找出任何一點關於病情的線索。
又是樁疑難雜癥。
這些天心情糟透,他對此麻煩並不想搭理,可還沒開始拿捏怎麼趕人,腦袋里卻已先斟酌起如何安排療程、該用什麼藥材等等情事。
一動,就停不下。
閉上眼楮掙扎了一會兒,他無奈睜眼,沉沉指示,「馬上把她送進屋里去。」
☆☆☆
俗語有雲︰久病成良醫。這麼些年來,朱平看過不少大夫治療娘親的病癥,方法、療程、用藥等,他皆可猜個八九不離十。唯獨杜冥生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連迭不依章法的出乎意料。
經過數回含服丹藥、針灸扎穴導脈、放血、飲湯藥後,短短三天時間,原本病得已幾個月無法開口的母親,竟能簡短言語了!
當娘親張口喊出他和弟弟的名時,他激動得熱淚盈眶,沖著曾被自己咒罵成「杏林敗類」的「斂財大夫」,咚咚咚地硬是磕了三記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