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的吳女乃女乃是一個鄰里間口中的老好人。住這附近的人都知道,若臨時有急事而小孩無處可托的話,隔壁的吳女乃女乃是最好的臨時保母。
見他听得認真,小小的胖娃兒忍不住道出她的憂愁。「馬麻……馬麻又生病了,她昏倒,嚇到雙雙跟把拔,把拔帶她去醫生伯伯那邊,要打針針、吃藥藥,雙雙愛馬麻,不想留在吳女乃女乃家,雙雙要在家等他們。」
「昏倒?!」早熟的心智讓惠天郡知曉當中的急切性。
「嗯,馬麻昏倒了,像睡覺一樣,突然不理雙雙,嚇雙雙一大跳。」嘟著小嘴,隻果一樣的可愛小臉流露出明顯的擔憂。
「那你也不該在外頭等,這樣很危險的。」惠天郡早熟地教育她。
听見他的叮嚀,小女娃兒只覺得委屈。
「可是……可是我怕怕。」她真的不是故意要不听話的。
「怕?怕什麼?」見她委屈得快哭出來,惠天郡不自覺放軟聲音。
「雙雙不想一個人在家,雙雙害怕。」她嘟囔著,樣子說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不怕,沒事的,你快進屋去吧!天快黑了,你在外頭等也不是辦法。」
揉揉她細軟的發絲,早熟的惠天郡安撫勸道︰「要不然你乖乖听話,回吳女乃女乃家等好不好?你是趁她煮晚餐的時候偷跑出來的,對不對?」
意外他這麼厲害,竟全猜對了,小女孩兩眼崇拜地看著他。
「听話,先回吳女乃女乃那邊吧,等下她發現你不見了,她一定會很擔心的。」
惠天郡勸道。
嘟著小嘴,小女娃兒不見合作的意願。
「你乖,先回吳女乃女乃那邊好不好?」他試著跟她講道理。「你一個人在這邊等,要是壞人來帶走你,那怎麼辦?你一個人又不敢在屋里頭等……」
他的話,猛地讓她想到了什麼,沮喪的表情一變?燦爛的笑,一陣軟軟的童音揚起中斷了他的說理。
「阿郡陪雙雙,好不好?」她問,亮晶晶的雙眼直看著他。
「我?」惠天郡愣住,沒料到她會有這提議。
「對啊,阿郡陪雙雙,我們一起進去等把拔跟馬麻,雙雙就不怕了。」
小女娃兒自覺想了個好方法,高興的拍手直笑。
「我……」他的確想再進去看看,看看那曾經屬于他的家,但此時物是人非,他不禁有些猶豫。
「來嘛來嘛!」不等他反應,小女娃兒活力十足地躍起,一把拉著他直往屋內而去,一邊引誘道︰「我們家有好好吃、好好吃的包子喔,還有很多的點心,阿郡陪雙雙,雙雙把點心分阿郡吃。」
誰在意什麼點心啊!
雖然自父母親辭世後,他確實很久沒再吃過任何的零食點心,但惠天郡的自尊心可不會讓他因為一點零嘴而屈服,他會跟著進入屋內,全是出于他對這房子的依戀,跟她的賄賂全然無關。
入了大門,里頭的格局全是他所熟悉的,望著里面熟悉的一園一景,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把甩開雙雙緊拉著他的小手,三兩下便鑽到庭院後頭,像只小猴兒一樣的爬上了其中一棵不知名的樹。
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小小的女娃兒一路上邁著短短小肥腿努力跟進,對于如此了解自個兒家中環境,童稚的心靈還不知道要感到奇怪,倒是見他沒兩三下的爬上了樹,那才真是讓她看傻了眼。
「哇,你好厲害!」她贊嘆,但也不解。「不過你爬那麼高做什麼?」
「這里有個鳥巢,我想看看它還在不在。」惠天郡欣喜地看著有幼鳥吱吱叫的鳥窩,一邊回答她。
「鳥巢?小鳥的家嗎?在哪里、在哪里?」雙雙揮動著短短的小肥手跟小肥腿,試著要學阿郡手腳並用的爬上樹,但她抓爬了半天,仍在原地停滯不動。
「你別亂動,我馬上下去了。」惠天郡皺眉,怕她因此受傷,不得已只好丟下那鳥巢不管,先下來再說。
「我要看,我要看小鳥!」見他下來,她嚷嚷得更大聲。
「別這樣,等下要是受傷了怎辦?」惠天郡連忙抓住她的小手,不讓她徒勞無功的繼續抓爬那粗厚的樹皮。
「可是我要看小鳥。」任他拍去手上的髒污,她小小的隻果臉上滿是委屈。
「小鳥還那麼小,又不會飛掉,等下回有梯子了,你再上去看也不遲。」
他勸著,一邊輕柔拍去她小手上的髒污。
「阿郡教爬樹,雙雙也要爬樹,爬高高。」她軟軟地央求著。
「雙雙?雙雙?」
充滿擔憂的叫喚聲遠遠傳來,惠天郡听出那是隔壁吳女乃女乃的聲音,他連忙拍去自己手上的髒污,並道︰「吳女乃女乃來找你了,我該走了。」
「可是爬樹……」
「下回我再來教你。」又一次在他反應過來前,他許下承諾。
「真的嗎?打勾勾。」胖胖的小指頭伸出,等著他打勾。
「雙雙?雙雙?你在哪里?」
听見吳女乃女乃的聲音越靠越近,惠天郡不及細想,飛快地勾上她胖胖的手指頭,連忙用大拇指和她蓋了個章。
「嘻,阿郡打勾勾了,不能騙雙雙喔!」她笑咪咪的,一臉高興。
「我先走了。」惠天郡沒再看她,一溜煙的就往外跑。
「阿郡……阿郡……」邁著肥短的腿,小女娃兒努力要追上他,但仍及不上他的速度,她小小的腦袋此刻不禁感到困惑,怎麼兩人一般高,但他卻能跑這麼快?
「哎呀?誰?」前往後院尋人的吳女乃女乃沒料到會沖出人來,嚇了一跳,眯著眼看那匆匆而去的身影,只覺得熟悉……「阿郡,你等我嘛……」女娃兒追了出來,正好讓吳女乃女乃欄個正著。
「雙雙,原來你在這里,真要嚇壞吳女乃女乃了。」
「阿郡……」被攔了下來,小女娃兒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人從她眼前跑掉。
「咦?阿郡?原來是他呀,難怪我覺得這麼熟悉。」吳女乃女乃听了她的話之後,恍然大悟。
「吳女乃女乃,你也知道阿郡?」軟軟的童音中滿是好奇。
「是啊,他以前就住在這邊,就是你們現在住的房子。」
「真的嗎?那他現在呢?」
「唉,這事說來話長了。」
「吳女乃女乃,說嘛,你說嘛……」
☆☆☆
雖然勾了手指頭,但惠天郡第二天並沒有再出現,再隔一天也沒出現。
待他再來之時,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雖然只過了幾天而已,但很多事已經改變了。
忌中。門柱上的白紙就寫著這兩個字。
雖然因伯父伯母的關系,七歲的惠天郡至今連小學都還沒上,但他知道那兩個字的意思,只因半年前,他才真實感受過那二字所帶來的噬人傷痛;對于那二字,他有著深惡痛絕的恨。
怔然地看著兩個大字,在他被那傷心的往事淹沒前,一陣刺耳的哭號聲引起他的注意力。
「不要!我不去……我不要去……」
「雙雙,你听話。」
「不要!雙雙不去,你騙人,馬麻沒死,她才沒有死掉掉,像小黃一樣!」
惠天郡先是听見那不講理的尖叫,之後則是男人無力的叫喚,再接著,就看見那個叫雙雙的小女孩跑了出來。
「阿郡……阿郡……」憤而跑出家門,一見著他,就像在海上漂流時遇見浮木,雙雙一把撲向他,也沒想到自己的重量會直接撞倒他。
沒有選擇,惠天郡如同肉墊般被撞倒在地,未愈的傷頓時讓他吃痛地悶哼一聲。
「阿郡……嗚嗚……阿郡……」不知自己闖了什麼禍,巴在他身上的小雙雙哭得好不傷心,就好像一年前她心愛的土狗小黃死的時候一樣,而且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哭得死去活來、風雲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