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勛勛的心里覺得好過一些了。
「當然是真的,我會騙你嗎?」雪曦佯裝不悅。
「我知道你不會騙我。」小小的臂膀抱緊她,他悶聲道,逕自汲取她身上那一股讓人熟悉的母親氣息。
「好了,不哭了,你還得背書給我听呢!別以為我忘了這件事。」微微一笑,雪曦牽著他的小手往他的小書房而去。
在兩人走遠後,玄睿這才步出牢房,俊顏上的表情若有所思的,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王爺,您還在懷疑學曦嗎?」烏奴揣測。
老實說,听了剛剛那一番話,他的心中是感動的,因為他沒料到,被人誤會一場後,學曦竟然會代王爺說好話,不至于讓小主子的心中蒙上一層陰影。
需知,他們兩父子本就聚少離多,兩人之間的互動情況絕對大異于一般的父子,是以烏奴剛剛真是擔足了心,深怕這次的誤會會影響到他們的父子親情。
「我倒覺得這書童挺不錯的,不提他救了王爺的這部分,感覺得出,他對小少爺的關愛是發自于他的真心,只是……只是他實在是瘦弱得不像話,真不像十六歲的少年。」同樣听見那一番話,袁定軍也頗為贊揚,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說是十六歲,那是雪曦為了逼真而謊報的年紀,要不然,她已經是個十八歲的大姑娘了。
「夠了,你們別再說了,本王心中自有主意。」玄睿不讓他們再說下去。從沒鬧過這樣大的笑話,本以為抓到了潛入府中的。
細作,可沒想到,鬧了半天,他竟是錯怪了忠良,而且還是個救了他一命的忠良。
只是……只是他還是覺得怪異啊!
雖然目前他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對于這名書童,他就是覺得怪怪的,不是因為那過于清秀的面貌,也不是因為那細瘦得離奇的單薄身子,讓他感到說不出的怪異的,是一種……
一種感覺。
極可能是因為‘他’雙眼,帶水似的水亮主兒,簡直就像個娘兒們似的,太過于晶燦嬌燒。還有,「他」的手……光潔柔滑仿佛從沒做過苦差事似的。
不只如此,依那滑柔的程度,再加上那潔白得不可思議的手肘、臂膀,那根本就是雙養尊處優的手,能擁有這樣的一雙手,為何會到瑞王府?來當差呢?
再者,一個家境貧苦到需要為奴為僕的人,能讀那麼多的書?而且,還真有那麼湊巧,就真真讓「他」讀到那奇怪的解毒良方?
種種的種種,形成一個巨大的謎團,讓玄睿覺得有異。
驀地,他笑了,自負又自信。
雖然他目前還沒能厘清一切,不過他相信,這只是時間的早晚問題而已。
第三章
由于個性使然,雪曦這一生從來沒做過什麼任性賭氣的事情,不過現在不同了,她正在嘗試這樣的事,而且若誠實一點來說,她還滿樂此不疲的。
她不該這麼做的,只要她多出那麼一些些的實際,她就知道,自己應該在步出那牢獄後,立即設法離開這見鬼的瑞王府,而不是這樣大搖大擺的留下來,繼續她伴讀書僮的生涯。
但,咽不下那口氣啊!
就因為咽不下被誤認為奸細的那一口氣,所以她賭氣地留了下來,在明知道他∼直在暗中仔細觀察她的時候,硬生生地跟他賭上那口氣,她就是要他徹底明白、感到悔悟,他錯了,從頭到尾就錯怪她了。
就基于這雞毛蒜皮的小原因,她違反所有的理智跟現實面,硬是選擇留下來——
「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要內外整潔,既昏便息,觀鎖門戶,必親自檢點。」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宜未雨而綢繆……」
在夫子的教導下,勛勛搖頭晃腦地跟著朗讀朱子治家格言,而在這童音滿滿的朗讀聲中,雪曦這名義上的伴讀書僮在一旁翻看她的古文詩選。
不一會兒,她身上的寒毛直豎起,不用抬頭,全身的知覺都強烈地告訴她,他來了,那個瑞王爺玄睿又來了。
「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我們下課了。」夫子在這時突然宣布道。
「學曦,下課了!」等夫子一走開,勛勛歡呼,一臉的興奮。
雪曦不動,一雙水亮的杏眼偷偷朝玄睿隱身的方向看去。
順著她的目光,勛勛什麼也沒見到。
「學曦?」他扯扯她的衣擺,不懂她怎麼突然拘謹了起來。
「你阿瑪來了。」雪曦小聲提示他。
玄睿听見了,心中微微訝異,沒料到「他」竟能察覺到他的存在,索性不再躲藏,大步邁進小小的書房中。
「阿瑪。」勛勛見著他,乖順地喚了一聲,但神態有些扭捏不自然。
這麼些時日下來,他還是適應不來,對于這位常年在外的父親,他就是有一股陌生跟距離感。雖然學曦已告訴過他,他這阿瑪其實是很關心他的,可是他體會不出來,完全沒辦法放開心懷的去接納他。
看著縮小版的自己,玄睿的內心是虧欠的,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離開了這麼多年,他錯過了前些年的時光,一時之間再面對,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這麼小的小家伙相處。
雪曦對他們父子倆一大一小兩瞪眼的情況感到好笑,但也有些受不了。
已經研究好幾天了,她實在不懂這兩個人在鬧什麼別扭,說到底是父子,父子親情,這不都是天生的嗎?為何這兩人就是那麼樣的生疏見外,連著幾天下來,不但沒有一點改善,還反而更加疏離,讓她這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小少爺,你不是背了三字經,說要念給你阿瑪听嗎?」她輕推勛勛一把,試著為兩父子打破那道無形的藩籬。
听了她的話,勛勛怯怯地朝玄睿看了下,顯得有些遲疑,也有些無措,求救的目光立即轉回雪曦的身上。
稚氣的眼接收到來自她的鼓勵,勛勛硬著頭皮再看向父親。「阿瑪,您要听孩兒默書嗎?」
知道「他」在做什麼,玄睿心中有些微吃驚,如果他誠實一些的話,對「他」此時的行為舉動,他心中是感謝的,但他不懂,不懂「他」為何要這樣做?
「阿瑪?」玄睿的不語讓勛勛心生退卻之意。
勛勛的呼喚讓玄睿斂回心神,他輕咳一聲,雖然他不明白「他’的意圖,但也知道要把握這機會,好拉近這過分生疏的父子之情。
「三字經是嗎?你背全了?」玄睿看著勛勛,試著讓臉上的表情呈自然的溫和。
「嗯!」玄睿的回應讓勛勛露出羞怯的一笑,偷偷看了雪曦一眼,他小聲地補充。「是學曦幫我的,所以我很快就背起來了。」
學曦,又是「他」?
「是嗎?」那份明顯的依賴之情,讓充滿父親溫情的微笑顯得有些僵硬。
「阿瑪我背給你听。」滿心想表現的勛勛很快地開始背了起來。
在童稚的背誦聲中,玄睿不著痕跡地打量他急欲模清底細的對手。
仍是那風一吹就要跑的單薄身子,過分秀氣的臉龐回避著他的注意,但卻時時注意著勛勛的狀況,在那小人兒有所遲疑時,總會及時送上一抹打氣的微笑。
越看,玄睿心頭的怪異感更甚,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小書僮真是迷惑了他。
當事實證明,他誤會了「他」之後,他本想以錢財珠寶的賞賜作為賠罪,同時做為那份救命之恩的獎賞。可結果呢?
「他」拒絕了!
很不合理的一件事。
一個為了討生活而進府邸為奴為僕的人,怎可能在金銀財寶送到面前了,還能那麼冷靜又平靜地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