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卻抿了一下嘴角。「愛現!嘴巴跟老哥一樣滑頭,真是物以類聚。」
接著貝斯手。Keyboard手和鼓手也各自秀了一段,再介紹自己的名字,個個都是性情中人,但是有一點路小築倒感到好奇,一個樂團里該有的角色都齊了,那麼躺在稻草堆里安然睡大覺的人,又負責哪項樂器呢。最厲害的是剛才那麼嘈雜的情形下,他的睡眠居然可以毫不受影響,身子竟連動都沒動一下,好像身處外太空似的。
路小築不免好奇地問︰「他呢?」
所有人的目光一致看往稻草堆,侯亞農開口欲回答她的疑問時,侯敏倒搶先說話了。「他叫夏霖,負責作詞作曲的。」她的神情愉悅而興奮,臉上還漾著幸福的神采。
到這兒,再笨的人都看得出來了,她總算才了解猴子為何那般熱心地陪著她來山上探班了,原來是別有目的的。
「喂。夏霖,醒醒呀!我來了!!」候敏蹲到夏霖身旁,嘴巴湊到他的耳朵邊,小小聲蟲嗚似地叫喚著,兩眼充滿愛慕地看著他。
然而睡覺的人仍是繼續睡覺,不為所動,倒是候亞農說話了。「別吵他,讓他睡吧!
候亞農叫開老妹,冉轉頭向竇季天吩咐︰「豆子,你扶夏霖進去里面的房間睡,免得著涼了。」
那個叫豆子的人,正要放下手里的貝斯時,侯敏已經走過去稻草堆了。「我來就好。」她動作輕柔地搬動著那副削瘦高長的身軀.似乎有點力有未逮,只好又抬頭叫了聲。「小築,來幫我一下。」
她楞了愣,怎麼要她去抬扶一個不認識的男生的身體,怪怪的。
「快點過來啊!」她還在猶像不決時,猴子的手卻已經整個抱住那個人的上半身了。
她慢慢地挨過去,心里衡量著該從哪個角度去扶持,比較不尷尬。
「哇,夏霖好幸福呢!我也要。」那個叫豆子的男生調侃著猴子。
「你啊,下輩子吧!」猴子老實不客氣地以回去。
這就是她欣賞的猴子,敢愛敢恨,可以明目張膽地去愛一個人,毫不畏懼別人的眼光,反觀自己卻老是別別扭扭的,什麼事都悶亦心里發釁,留在腦子里反芻咀嚼,別人永遠不會知道她在想什麼。
後來,在山中小屋待了三天兩夜,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貼近候亞農,也是兩人相處最久的一回,能和喜歡的人共同作息,一起吃飯一起睡覺,當然是各睡各的床,她已經心滿意足了,衷心地感謝猴子死拖活拉將她帶來這兒。
當然在這幾天里,她也慢慢和其他的樂手混熟了些,雖不像猴子和他們那般熟絡,倒也可以說說話開開玩笑了,除了那個叫夏霖的男生,原因不是她不願和他說話,而是在那幾天里幾乎不曾見他開口說過話,就是最善于哈拉的猴子也無法打開他那兩片封鎖的嘴唇,一個人生起悶氣來,因為誰都看得出來猴子可是為他而來的。
她不明白為何那個人老是眉頭深鎖,一身的白衣白褲更增添幾許憂郁氣質,不像其他的團員,黑衣皮褲,十足的搖賓味。有回,她正要出門去找侯亞農,忙亂問差點和他撞個滿懷,他連道歉也沒說一聲。只是雙手插在長褲口袋里斜斜地瞟了她一眼,看得她渾身起哆嗦,站在門外的豆子見怪不怪地對她說︰「這家伙就是那副德行,陰陽怪氣的,別理他。」
路小築倒是淡然,反正是不相干的人,也沒打算主動和他攀談,她的目光只鎖在候亞農身上,才沒空理會這樣的怪人呢!後來的幾天里,仍見他老是閑閑散散地在山林間晃來蕩去像個幽魂似的,從不與人交談,老是手里夾了根煙,也不真抽,就是習慣在兩指間夾根東西似的,兩眼總是眺望著遠方,想事情,想得極專心。
這時的她,才會好奇地揣側著,那個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
暑假結束後,升上高三了,她應該「挖糞涂牆」的,否則明年怎能考上下大,加入熱音社呢?更別妄想要天天見到心儀的候亞農,唉!人的一生里好像有很多事情是要條件交換的,真是無奈。
一九九九年帶點世紀未的蒼涼感,那天,好像是九月九日吧,只記得是剛開學沒多久,黑板上寫著距離大學聯考的日子已經破三百了,即使下課短短的十分鐘里,同學們仍伏案啃書,幾乎要把桌子也吃了,可她卻還有那種美國心情突然超想吃街口那攤杏仁露,為了消弭罪惡感,還給自己找個合理的借口。「反正多讀那十分鐘也不能保她一定上T大,不如吃飽了,比較有體力讀書效果肯定更好。」
猴子則在一旁戲諺她說!「欽,你不是視「考」如歸的嗎?怎麼開始學人家熬夜念書挑燈夜戰,結果戰出一肚子火氣來,所以一大早就想吃杏仁露降火氣啊?」平常她們多半在放學後,才去吃的。
「死猴子,再廢話就不順便幫你帶回一碗。」候敏調侃的表情當場變得謅媚,路小築得了機會反諷。「咳,真是鳥為食亡啊!」侯敏不甘示弱地又要耍賤嘴,但她可沒有大多時間奉陪,得把握第一堂下課的短暫時間,溜出校外去買回杏仁露,動作快一點的話,也許還來得及在上課鐘響前享受到杏仁露的清涼爽口。
誰知道她才拐出巷子口,就見一個身著白衣白褲的男生,險些昏倒在她面前,腦子里也沒多思老一秒,本能地上前扶住,定楮一看,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龐,居然是她見過的,心里暗叫,這人不是那個在山中小屋里終日不說話只會看山、抽落,想心事的憂郁男生嗎?
她急惶惶地問道︰「要不要送你去醫院?」一邊很努力地想著他的名字。
而他不但沒有回答,反而面露驚慌地將她推開,好像見了鬼似的,努力地使盡最後一絲力氣,疾言厲色地吼著︰「我再也不要住進醫院了——」接著就氣衰力竭地昏倒了,幸好她及時拉住他的白上衣。
一樣的白衣白褲,她想起來了,他的名字叫夏霖。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交談,顯然不是很愉快。
當她奮力扶起他之際,不遠處有另一對的一男一女,兩人的對話隨著一陣早晨的微風吹送過來。
「姑娘請問現在是什麼時辰?」
「九點九分。」
對于那樣的問話,她的心里感到好奇,卻沒時間回頭張望,救人要緊哪!
在醫院里,急診室的護士問她︰「你是他的家人嗎?」
她搖頭。「不是。」她跟他沒瓜葛的,只是見他昏倒了,不送他來醫院,好像對不起從小所受的教育。
「那你是他的女朋友?」護士又問了。
這回,她的頭搖得都快將頭皮屑搖出來了。「不是的。不是的。」他那麼不愛說話,大概得找個會手語的女朋友吧。
護士沒耐性了。「那你到底是他的什麼人?」手上拿著表格,無從下筆描述她跟夏霖的關系。「總不好把你寫成「路人甲」吧?」
路人甲?想想也差不多,她跟他根本稱不上認識,只能說見過面而已,那一層薄薄的關系,和路人甲差不了大多。
她有點靦腆他說︰「我是他參加的熱音社社長的妹妹的同學。」這樣的描述有點像在繞口令。
護士小姐也听得團團轉。「那你總該知道他的名字吧?」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好像叫夏霖。」
她猶豫的語氣,似乎不能取信于人,于是護士小姐自行在他的身上翻找著,也不知是護士小姐翻動他的身子時驚擾了他,還是他的昏迷屬于間歇性的,就在她跟護士小姐討論時,他突然又醒來了,但仍是軟弱無力的,眼簾一掀開,沒先開口向她道謝,竟劈頭就說︰「誰讓你送我來醫院!」緊皺著眉頭,眼里燃燒著火氣,好像他的痛苦是她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