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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愛新歡 第3頁

作者︰夏彤

那具因車禍受傷而暫時失去思考能力的腦子里,幽幽遍遍地浮起一個印象,似乎曾經有個女孩,總喜歡那樣輕喚著他,那細膩溫柔的聲盲,像刁鑽的冬風侵入密閉的屋內來。

「「包子」你餓了沒?」

「「包子」,你還在忙啊?」

「「包子」,我去做飯給你吃?」

「「包子」,你什麼時候娶我?」

那是他所听過最清淨甜美的聲音。

「啊——」他的兩手抓著頭嘶聲吼叫,狀似痛楚。

「老哥,你怎麼了?」回頭對著外面的護士站大喊。「醫生,快來呀,我老哥的頭又痛了!」

醫生還沒趕來,老哥突然又安靜了,靜得像個白痴,一臉的木然。

醫生說,由于車禍嚴重撞擊上老哥的腦部,所以他的記憶狀態一直不是很穩定,偶爾會間歇性的記起某些生命里較深刻的人事,偶爾會完全呈現像空白狀態,就像現在這樣,痴痴地望著窗外,望一整天,不吃不喝,靠打點滴維生。

避星野頹然地望著老哥,看來不管喊他「包子」還是「油條」,都不會有反應的了。

昨天,他去協助白伯伯辦完流蘇的喪禮,人群散去之後,兩人靜靜地坐在教堂外的長椅上抽著煙,一根接著一根,沒有對話,這時候說什麼話都傷心。

一個下午他默默地抽完兩包煙,好像他對流蘇離去的哀慟與平時的壓抑都籍由那一縷縷的裊裊輕煙釋放出來。不論她生或死,對她的愛與痛都不能表達,永遠埋在內心深處。

一抬眼,驚見白伯伯河時冒出那滿頭的銀發蒼蒼,像一夕之間黑發變白發。才五十初頭的白伯伯。

流蘇啊流蘇,你可知道你的離去,帶走了三個男人的心啊!一心一意愛著你的老哥躺在醫院里,不言不語不吃不喝,沒有靈魂。和你相依為命的白伯伯,而今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情何以堪啊!還有一顆深藏在暗處關愛你的心,只能躲在角落獨自黯然神傷。

天快黑了,臨走前,白伯伯突然開口了,深沉的哀痛,連聲音都透著疼。

「星野,幫我把那些東西給燒了,讓流蘇帶著……」聲音便咽得說不下去。

他迅速把那些堆放在流蘇墳旁的畫架、畫布、畫筆及油彩料點燃,燒成一團明艷的火。

白伯伯望著跳動的火花,老淚縱橫。

他拍撫著老人家的背膀,是男人之間的慰藉。

「在流蘇短暫的一生里,除了我這個老頭和星宇這兩個男人,繪畫就是她生命的另一個出口了,希望她在另一個世界里,仍能優游作畫。」白伯伯愛女之切,令他動容。

是啊,流蘇是一個如此縴細善感,富有藝術才能,純潔明淨不染塵埃的女子,他突然抑止不住地思念她的容顏。

他輕謂一聲。「我哥哥太沒福氣了。」

白伯伯仰天長嘆。「是流蘇沒有福分!」斜過頭凝視著他,眼神恍若智者。「兄弟兩個都是好孩子,兩個都愛著她的,她卻——」老淚爬滿哀傷的皺紋里去了。

啊!白伯伯看出來了,他那麼努力的隱藏對流蘇的感情,自我放縱地濫交女友,掩飾真實的情意,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還是被白伯伯識破了。

「我沒有——」他還要死撐,白伯伯阻止他再說下去。

「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星野,辛苦你了。」若不是弟弟故意自毀形象,流蘇不會選擇哥哥吧!

他突然覺得在白伯伯的面前,自己像個赤果果的人。完全沒有遮掩,那倉皇的情感、那說不出口的悲慟似潰決般,霎時擰痛了他的心,但他無力承擔,只能選擇遺忘……

「星宇的病情好點沒?」唉,現在多說已無益了。

他搖搖頭,連醫生都無計可施了,他又能使上什麼力呢?「精神狀態仍很不穩定,醫生說的方法我都試了,還是沒見效。」

夜暮漸漸低垂,方才斑斕的火焰,此時只剩一堆殘敗的灰燼了。

「你去台灣找流蘇的妹妹吧,也許她可以救醒星宇。」白伯伯從日袋里拿出一個地址條,遞給他。

「白伯伯,我怎麼不知道流蘇還有一個妹妹?怎麼從沒听流蘇說過?」

白伯伯站起來,望著穹蒼,眼神竟有說不出的茫然。

「流蘇自己也不知道。」每每憶及他的年少荒唐事,只會徒增內心的愧疚,怎麼也無法對心思細膩敏感的女兒提起,沒想到這麼一瞞,竟瞞到天人永隔。

避星野知道這其中必然隱藏了白伯伯不願為人知的私密,所以未加追問,只是心中不免好奇,憑她就可救醒老哥?

「她是醫生?醫術更高明嗎?」

白伯伯抽完最後一截煙,起身,兩手托在背後,離去前說了一句話。「你見到她,就明白一切了。」

其實,只要有效,不管是什麼方法,只要能讓老哥恢復正常,上刀山下油鍋,他都願意去試,何況是去找一個女孩。

收起神游的心緒,他挨近身去問老哥。「老哥,你還記得流蘇嗎?」

流蘇?

避星宇的腦門「轟」地炸出一個記憶的缺角,突地瞪大眼楮,腦子刷地閃過一個女孩的倩影,電光石火地閃過一些片片段段的回憶。

在一間毫無氣氛可言的研發實驗室里,有個女孩踩著月色來看他。

「流蘇,對不起,我實在忙得沒有時間陪你,下周公司就要舉行新軟體的發表會了。」他的語氣里有著無奈。

「哦……」

她是個很能體諒人的好女孩,即使心有怨懟,也會往肚里吞,絕不教他為難,嫻淑得令人心疼。

他猶豫了一會兒,深邃的眼眸透著一股神秘。「如果你不能趕來參加發表會的話,記得收看電視新聞,我會當著媒體宣布我們結婚的消息。」

「真的?」

他似乎猶記得那個女孩當時又驚又喜的嬌呼聲,盈盈的笑容和盈盈的淚水。

「流——蘇?」

他閉上眼,耳鳴「轟」的令他皺緊了眉心,頭痛得難受,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見狀,管星野喜出望外。「老哥,你想起來了?」他抓著老哥猛搖。

然而高興不了三秒鐘,老哥又恢復白痴的表情了。

窗外,突然風歇落葉,幾朵烏雲籠罩過來,天空開始飄起雨絲,如針的雨,刺進他的心。

他放開了又處于呆愣中的老哥,徑自踱到窗戶邊,手掌的熱氣呵得玻璃窗上起了霧氣,使他看不清外面微雨的天空,就像他的人生找不到出路。

老哥多日未進食的臉色,蒼白無血,恍如不該在白天出現的吸血鬼。

望著窗外停停歇歇的微雨,他決定了一件事。

也許流蘇的妹妹,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要去尋找那個女孩。

第二章

華燈初上,入夜後的報社是最忙亂的時候,各線的記者跑了一整大的新聞,紛紛在這個時候趕回報社交稿。

電梯門一打開,穿著五顏六色的上班族齊涌出來,壯觀得像五門水庫泄洪。為首的兩位正是跑社會版的黎芝縵和藝文版的「香奈爾小姐」歐銀珊,兩人走在一起,穿著的品味立見分明。

黎芝縵堅持跟社會新聞最要緊的是機動性像「神行太保」一樣,襯衫加上牛仔褲再搭配一雙Nike的慢跑鞋,這樣的穿著雖然少了女人味,卻多了幾分灑月兌帥氣,而且具機動性的組合,她連睡覺也穿那樣,萬一半夜發生社會新聞,她一起床就可直奔出事現場,絕對比別家報社的記者快上五分鐘。

而獨鐘名牌香奈爾套裝的歐銀珊最不能忍受黎芝縵每天邋里邋遢的穿衣哲學。

「真教人想不透,你每天穿得像Tomboy,卻有個小開男友,而我要胸有胸,要腰有腰,卻一天到晚相親,真是太不公平了。」個子嬌小的歐銀珊,嘴一噘,大概可以掛個半斤豬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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