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她經常獨自一人前來看電影,卸下冷漠的偽裝面具後,拒絕和公司的同事做任何公事以外的接觸,怕她珍藏在心底的過時愛情觀遭到揶揄,所以一直以來,在弱肉強食的公司,她要求自己收拾起真性情,扮演一位企業女戰士,而夢幻的愛情,就把它保存在電影的情節里。
只是,每回看完電影,她的心里就越是惆悵,越加不知道自己究競在等什麼?像站在迷霧里找不到出路。
三寸高跟鞋踩在人行徒步區的紅磚上,蹬蹬作響,摩肩擦踵的人群越聚越多,她的腳步越走越急,一心想沖出擁擠的鬧區。
腳下一個不慎,踩到什麼硬物,跟蹌了半步,險些跌倒。
「唉呀——」一個渾身污垢不修邊幅的流浪漢抱著腳慘叫。
她踩了人了!
其實自己大可無動于衷地走掉,以她一貫的冷漠,不去加以理會那些無家可歸的社會邊緣人,他們就像游魂似的,沒有人關心他們的死活。她頓了一下,被那種卑鄙的想法擊中,自己不也是這樣的孤魂野鬼嗎?
站在那位蓬頭垢面的流浪漢身邊,她滿臉歉疚地瞅著那只因無鞋可穿以致被她踩得血流如注的腳,驚慌地大叫。「哎呀,流血了!」蹲下來急忙從皮包里拿出面紙,為他擦拭止血。
他扔掉她的面紙,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塊破衣布,綁緊在腳跟旁,有一種臨危不亂的冷靜。
她顯得笨手笨腳,弄傷了人,只會仁足在那兒,不知怎麼辦?
「對不起!」萬萬想不到一個在職場上冷若冰霜的女強人,會開口向陌生人道歉,那句話說出口,連她自己的耳朵都不敢相信,也許是受了剛才電影情節的影響吧,讓她多了一點人的溫度。
流浪漢始終低著頭握住受傷的腳盤,不言不語也不理會她。
「我送你去醫院包札吧!」她的高跟鞋又細又尖,底下可能還有細菌呢。
雜亂蔓長的發須擋住他的五官,使她看不到流浪漢的表情。
「你在過兒等我,別走,我去開車過來。」他仍沒有任何表示。
既然對方不回答,就當是接受她的安排了。「別走喔,我馬上回來!」
他仍是不吭不響,她心里猜想著,這個人會不會是個啞巴?!
走了幾步後,不放心地回頭尋找那流液漢是否還在原地。啊,他不見了!
她立在原地,放目張望,這時的人群漸散了,稀稀落落的徒步區上,卻不見流浪漢的身影。
算了,也許他們有他們的自尊吧!
當她走回停車場敖近時,對面熙來攘往的電視牆前,圍了一圈人,不知發生什麼事,心想,可能有藝人在那兒表演吧!她一點興趣也沒,直接朝停車場走去。
一對和她擦身而過的學生情侶,勾肩搭背地說著。「那個人好可怕哦,渾身髒兮兮的,腳丫子一直流血,他好像不會痛似地,還拼命唱歌,真怪異。」
「唉,那種流浪漢呀,就是故意作怪,好引人注目嘛,變態!」
「喂,你別這樣說啦,其實那個流浪漢滿年輕的,而且仔細看,他的五官還挺帥的。」女的修正男的說詞。
男的醋勁大發生氣了。「你怎麼知道?」自己的女朋友說一個流浪漢帥,令他難堪嘛。
「那是因為我經常看到他在電視牆旁邊出現,而且每次都唱那首沒听過的歌,總覺得他好像在等誰似地。」
那對學生戀人邊吵邊走向電影街,倒是她的步伐停頓下來了,望著對街,空茫茫的眼神,毫無目標。
陰郁低吟的歌聲穿過擁擠的人縫間飄了出來。「花落水流,春去無蹤。」
那歌聲如泣如訴,像來自遙遠的年代,縹縹緲緲地襲入她的每個細胞,喚起一場很久以前的記憶,牽引了她的步伐移動過去,無視于眼前的紅燈。
一聲緊急煞車聲,計程車司機探出頭來沖著她罵。
「喂,找死啊!」其他的車子也紛紛停下來,讓她先過,真怕了她,不要命的女孩!她像走在虛無的空間里,只听見歌聲,其余的一切充耳不聞。
走到電視牆前,那男人仍低著頭吟唱不歇的情歌。
她望著那只被她踩傷的腳,視線由下而上,緩緩地瀏覽到他的臉上,輕輕地唱和著。「青春一去,永不再回頭」
男人的歌聲夏然而止,身軀因錯愕而微微顫抖著,慢慢地抬起頭來,有如電影里的慢動作,挺起胸膛,揚起下頜望向她,透露期待己久的眼神。
四目相會,炯炯有神的眼瞳中,跳躍著記憶中那張熟悉的臉龐,前塵往事,今生來世,在思緒里翻涌而出。
周遭的人潮流動如河,流不走記憶的呼喚。「是你——」她的喉間迸出驚呼聲。
男人的眼里閃爍著淚光,薄唇輕顫著。「是我!」
兩對互相凝望的眼眸,一場很久很久的記憶封印于焉開啟。
在川流不息的電影街上,散場時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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