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忙碌的店員被太子的聲音諒動,停下手上的工作,轉頭注視他們兩人,嘴里不禁輕呼道︰「哇,好一對俊男美女,你們的婚紗照拍起來一定很美,可以放在店里的櫥窗當廣告耶。」
兩人相視而笑,煞為滿意那位店員的狗腿。
看著滿櫥櫃的白紗禮服,倒令她不知從何選起。獨具眼光的太子為她挑了一件改良式的短旗袍,藏青色的絲緘,配上斜邊上的紫色中國結式的鈕扣,十分復古風味。
他對蕾那件不像婚紗禮服的旗袍品頭論足。「這件看起來比較像以前你穿的那件。」
只要他喜歡,復古也行,她到試衣間換上衣服,走出來時,太子的眼楮都亮了起來,看了許久也沒眨一下眼。
「跟我想像的一樣美麗。」他看得教她不好意思。
「喂,有人在啊。」她指的是站在一旁掩嘴而笑的店員。
看得傻了眼的太子,對她的話完全無動于衷,幾乎不舍得將眼光移開來。
「他真的很愛你!」店員小小聲地告訴她。
她知道,因為她也以同質量的愛回報于他,不管他是誰?她不想猜疑了。
拍照時,他們擺出和仇劍白素的相片里一樣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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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們坐上計程車,在陌生的城市里流浪,他們像兩尾魚兒,優游在銀河般的車水馬龍里。
「以前我住這里時,沒這麼多四輪的車子。」他望著窗夕卜感傷地說著,臉上有一抹憂傷。
她不解太子的話中意,也不想去理解那麼許多,微困的眼皮重得快塌下來,將頭枕在他的胸口,這樣親密的舉動已不會教她害躁了。
計程車司機問道︰「先生,您要到哪兒?」
是啊,太子又要帶她去什麼地方啊?和他在一起總有數不完的驚喜,她閉起眼來休息,傾听下一個驚喜。
「舊火車站。」他的語氣沒有驚喜的欣然。
火車站?那不是送別的地方嗎?他們要去送別誰呀?
她睜開眼問︰「有人要離開這里?」仰著他的鼻息,她真的不能沒有他了。
「恩。」模著她的發絲,用臉頗燙貼著,舍不得的神情閃過他的眼中。
她緊張起來。「我不走。」抱緊他的腰,他是要送她走?
她再度泣不成聲。「你怎麼忍心送我走呢?」她的頭搖成幾千幾百個否定,心里是篤定的,再也不會離開他了。
當初離開他,是她掙不開現實價值觀的牢寵,才被母親所要脅,經過那麼久的等待,他才又鼓起勇氣和她聯鉻,這一次自己不會再傻了。
太子抿緊薄唇,鎖眉閉目,將她牢牢地抱入懷中,他的不舍千倍于她。
旅客不多的舊火車站面臨被拆毀命運,它的一木一瓦將留在人們的記憶深處。
月台出入口,藺舫說什麼也不肯放開太子,淚濕了他的襯衫。
「你為什麼要送我走——」她那幾乎哀嚎的哭聲,竄入太子酸楚的喉頭,刺激淚腺分泌。
「要走的人——是我!」
她覺得兩腳發軟,支撐不了身體的重量。仰起頭來,看到一個流淚的男人,一只流淚的左眼。
太子的淚滴落在她的唇上,是淒涼的味道。
他低下頭,吻去了她的淚。
「我等了你四十年,去年元宵節終于等到你,才知道你走了又來了,但是——你一如當年的青春,而我卻垂垂老已了,所以,我願意用今世的生命換得一回重逢,再重溫一回我們當年的愛戀,啊,我的白素……」
「我要跟你一起走——我不要孤孤單單一個人留在世上一帶我一起走,仇劍!」她的哀求聲,撕扯著太子欲斷的愁腸。
他挾起她潛然的臉龐。「你知道是我?」一把摟緊那具顫抖的身軀,用盡他全部的愛摟緊她。
她的兩泓淚海,翻騰成嘯,排山倒海而來。
突然一句陌生的聲音。「哎呀,瞧她哭成那樣,你就帶她一起走嘛!頂多車票錢我幫你出啦!」月台口的剪票員實在看不下去了,這時代競然還有如此痴心于情的男女,連他都感動了。
敖開藺舫的身體,拭去愛人的淚,他又何嘗舍得走呢!「我來這里的程序和你不一樣,只能做短暫的停留,現在咐間到了,我得回去。」他深深地凝視著愛人的眼。「但是,我會繼續等待,等待下一回和你一起出現在人世間。」看到她滾燙的淚滑下來,他再度將她抱住,不想放開,哦,老天爺,你為什麼要如此捉弄人呢?
藺舫在他懷里抽噎著。「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孤伶伶地活著」
他咬緊牙關,嚴詞厲色地說︰「你不能違抗天命,一定要活下去,而且要快快樂樂地過完你的今生,答應我?!」
她搖頭,拼命地搖頭。為什麼上輩子不能結合,今生還要拆散他們,為什麼?他們只是相愛而巳啊?
「答應我——」他絕不能讓她有輕生的念頭。
他在她哭泣的淚眼里,越來越模糊了。「為什麼?」誰能給她一個合理的答案呢!
「為了我——」四目相交,受熾愛所煎熬。「你一定要活下去!」這一生是上天欠她的,只是少了他的參與
藺舫抽搐不已,連心都痛了。她愛他,為了他,不借放棄一切,更願惹為他做任何事,但是要她苟活在沒有他的世界,這個要求對她而言,太殘忍了。
「答應我?!」他捧起那張無辜惹人憐的淚臉,一定耍听到她的承諾才放心。
不知是哪來的力量,引她點頭應許,做出她今生最痛苦的決定。
兩人又一陣緊緊的擁抱,這是今生最後的擁抱吧!我的愛人!
終究還是要離開了,他安心又傷心地放開她的手,走進月台去,回眸做最後的凝望,戀人如昔,而他依舊深愛。
對著月台外大吼,怕她听不到。「我們會再見的,一定會的——」他用力揮著手。
藺航早已泣不成聲,看著漸行漸遠的太子,幾乎要消失在她的淚水里,忽然想起。「仇劍——再見面時,我們如何相認?」萬一他找不到她?或是他忘了她?越想越心焦,來生的變數太多了。
太子的聲音縹縹緲緲,快被夜風吹散了,仍聲嘶力竭喊著。「還記得你以前常唱給我听的那首白光的歌’魂縈舊夢’嗎?」
「記得啊——」
「你一唱,我就知道你來了!」
花落水流,春去無蹤醉人東風青春一去永不再回頭燕飛蝶舞,各分西東
原來,那是她前世常唱紿他听的歌,莫怪到了今生仍是念念不忘,她的眼淚淹沒了一夜。
「我會循著歌聲找到你的——」
在月台上,兩個人,三行淚。
這不是一直出現在她夢境里的那一幕嗎?可惜,這一回不是夢,永遠也醒不過來。
尾聲
二○八七年、電影街的散場時分,人潮自戲院旁的安全梯涌出,淹沒到大街上來。
一個孤獨而美麗的倩影,在人潮之中隨波逐流,臉上流露著落寞的神情,腦海里還咀嚼著剛才的電影情節吧,為電影里那對離別的戀人幾番尋尋覓覓,最終仍不得相聚而感傷。
想她自己啊,她又在茫茫人海里尋覓什麼呢?
早過了相信童話故事里有白馬王子的年紀,但她仍童心未泯地等待著生命里那位真命天子的出現,無聊吧!一個即將年過三十的女人,竟還有這般不切實際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