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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衛扣情 第9頁

作者︰望舒

西門凜霜抑下重重思緒,備好微笑,正要開口轉開話題,便被一記利落的女聲打斷--「霜霜。」

「娘!」見了來人,她立刻站起。

西門夫人康荃點頭回應,自行坐下。

「我想同你一個人聊聊。」話是對著西門凜霜說的,視線卻斜斜掃向萱兒。

「奴婢告退!奴婢告退!」二話不說,萱兒連忙快步出了房門。

西門凜霜目光定著,靜候母親發言。

「霜霜,這麼多天你人在外頭奔波,為娘老想著你的終身大事。」白透無暇的指甲,在木桌上輕輕敲著,發出規律的輕響。

「娘,這等瑣事,由孩兒親自處理便可,請娘不必操煩。」

指尖動作倏停,室內陷入沉默。半晌,康荃才稍稍提了嘴角,緩緩地說︰「處理這麼件‘瑣事’,費了三年還沒能解決,霜霜,我還能相信你麼?」

神色未變,西門凜霜仍噙著淡笑,不忙不亂地回道︰「如果找不到一個可以信賴的人,只怕西門家的基業會輕易落入他人之手,孩兒不得不謹慎。」

「你這句話倒說得實在。」康荃微微頷首,逸了喟嘆,繼續道。「唉……本來當家是你,為娘的也不好干預什麼。不過,既然三年招親都沒有結果,這些日子我著磨著磨,覺得該是說話的時候了。其實,為娘心里一直有個合適人選。」

眉心一緊,她當然知道那人選指的是誰……「青冥吶!」康荃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以青冥的處事能力和對西門家的了解,加上他沒別的親人。依我看,他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不行。」她輕聲否決。

听到她的拒絕,康荃不由得幾分著惱,面顏驟冷。「為什麼青冥不行?」

原因,她不能說,所以只有選擇回避。

西門凜霜逕自陳述自己的想法。「孩兒考慮過了,這件事確實不能再拖,所以孩兒打算過了冬就出趟遠門,自己去尋找合適人選。」

「你是西門家的當家,怎麼能拋下西門家?」康荃不悅。

「孩兒期望早日尋到合適人選,不就是為西門家著想麼?」苦味拂過心頭,笑容依猶攀著。

自她年幼起,早就從娘那里明白了--西門家,是她這輩子最重要的責任。這句話,她從來未敢忘記,甚至,記得太牢了些……「可西門家總不能就這麼放著呀!」

娘的弦外之音,她豈會听不出?靈透如她,素知康荃理事精明又愛權。暗嘆口氣,西門凜霜遞出最合她心意的答案。「平時請娘代勞,這次出門,孩兒也只能向娘請托了。」

只要娘別將冷青冥卷入她選夫一事,又能開開心心,西門家就放給她吧。

「這個麼……」康荃聞言立時綻了笑,還沒忘了該有的掩飾工夫,故作沉吟。「好吧,為娘就替你守著,希望你盡快完成這件事。」

說完,她款款起身,便要離開,直到一腳跨出門檻,這才終于想起,于是回頭加了句︰「你剛從洛陽回來,好生休息吶!」

「孩兒明白。」五內涼颼,西門凜霜還是含笑應了。

目送著娘的背影漸行漸遠,她仍舊仁立原地,未曾稍動,直到驚覺水氣在眼底暈開了,她才慌慌張張扯個笑,對自己勉強擠出了咕哺。

「我還沒把買回來的小鏡盒子拿給萱兒,萱兒……萱兒肯定會喜歡。對!我該拿給她,我該拿給萱兒,該給萱兒……」

※※※

月色如水,打窗隙悠悠淌進,柔潤了一室。

她靜靜側臥在床,目光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有種踏實的心安。

這是他數年如一日的工作。無論晴雨寒暖,每晚冷青冥都會親自檢查留硯齋的四周--從她九歲那年被一只誤闖香閨的長蛇嚇得無法入睡之後。

西門凜霜瞅著他,仿佛瞅著過去他們共有的歲歲年年,是哭是笑、是喜是愁,她的旁邊總有個昂藏身形,不曾離合。而過了冬,她就要獨自離家為自己找個丈夫,之後當她再回西門家,一切就會不同了,完完全全不同了……思及此,心一緊,再顧不得任何別扭,她開口輕喚︰「冷哥哥……」

冷青冥微怔,好幾天沒听她主動喊他了。

回過身,他正對向她,歡喜在胸臆間蒸起。「嗯?什麼事?」

「我……我……」那聲喚,有泰半出自沖動,如今卻搞得她自己措手不及,西門凜霜只得胡亂編了個理由。「我、我睡不著!」

他踱到她床畔,淡淡一笑。「睡不著,跟我說也沒用,快閉上眼才是。」

「跟你說,當然有用。」她主意已定,于是翻被坐起。

見她晶亮眸子兜轉,冷青冥不禁嘆了口氣。「瘋丫頭,你想做什麼?」

每次,她有了什麼鬼點子,就是這副模樣,他最清楚不過了。

西門凜霜抓著他的肘臂搖了搖,嘿嘿笑說︰「咱們上觀景亭去,好不?」

「現在?」他訝問。

「沒錯!」她笑答。

「外頭很冷。」他蹙了下眉。

「我不會得風寒。」她眨了個眼。

「這麼晚了,路不好走。」

「我相信你!」

她的話不太對勁……忍下直竄背脊的涼意,冷青冥咬牙問了︰「你相信我?」

「難不成,是你相信我?」西門凜霜朝他瞪了眼,便逕自彎穿鞋,嘴里繼續叨叨念著。「你這麼大的個兒,我可沒法子背你上觀景亭吶!」

夜林深深,仄徑漫漫,一盞燈籠在暗黑天地里輕輕搖著、輕輕晃著,點亮了去路便無畏無懼。

搖呀搖、晃呀晃……搖呀搖、晃呀晃……「瘋丫頭,燈籠讓你這麼擺弄,要是旁人看見了,八成會傳出西門家鬧鬼。」冷青冥馱著嬌軀,臉不紅氣不喘地說。

「擔心什麼,反正,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到這里來的。」

「你也知道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到這里來?」挺鼻湊了個哼。「喊你‘瘋丫頭’真是沒喊錯!這麼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

「像個孩子不好嗎?」她的下亥兒抵在他的肩頭,嬌軟著聲問。

「好、好、好得很!」口氣頗無奈,表情卻帶笑,頓了頓,冷青冥又加了句。「是你的話,可以例外。」

後頭這句,是他心坎底的話--有太多時間,她必須做一個挑擔責任的當家,那重量,他能與她分攤,卻無法教她解卸。

「也是因為冷哥哥,我才敢任性吶!」偏了頸項,她的頰枕貼著他厚實的背,西門凜霜逸了聲輕喟。「能夠任性,真好!」

他微微一曬,沒有說話,前行的腳步始終穩健。

「冷哥哥……」她喚他,低而緩。該說清楚的事還是得解決,她不想連這個冬天都跟他處得別扭。

「唔?」

「其實,前些時候,我不是跟你鬧別扭……」她說得咕咕噥噥的。「我……我是在惱我自己。」

「冷哥哥說得沒錯,所以……我覺得自己好可怕、好骯髒。」如今這樣不必和他面對面,她才有勇氣向他吐訴內疚與自厭。「連戰爭會帶來生離死別這麼簡單的事,我都忘了,只記得西門家,我、我……我真是不好!」

「你一心為西門家著想,難免會疏忽其他的事,不是你沒這個心。這點,我不責怪你,卻不能不提醒你。更何況……」話到這里,他的語氣忽地轉為輕快。「你呀,夠聰明了,平時我沒半點用處,逮著了機會當然得好好發揮。」

西門凜霜笑開了芳顏,在他肩頭拍了兩下。「現在這樣,好用得很!」

「是啊,為了方便你說心底話,還能當坐騎用。」他故意長吁口氣。

「我……我怕當著你的面說不出來嘛!」她嘿嘿干笑。讓他馱著上觀景亭,確實是她想出來的權宜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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