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被牽引進入縹緲深處,萬其薩不由得怔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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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她不住地發出痛苦的囈語,凍徹骨髓的痛楚吞噬她所有的知覺。
「怎麼了,冰珀?」項暐在睡夢中听見她的申吟,立刻就清醒了過來,趕忙扶抱起她,仔細察看一番,卻發現她整個身子冰得異常;饒是他向來處事沉穩,刻下瞧她這個情狀,也禁不住有些心慌。
「冷……我好冷……」唇色是青紫的,直打哆嗦。
項暐心頭掠過一絲陰影,趕忙搭上她的腕脈,發現數道寒冷的真氣在她體內游走沖撞,致使她的無法承受而發起顫來;記得在他初進神宮時,冰珀也曾經發作一次,那景象──至今仍然讓他心驚!
依循上回的經驗,他迅速扳轉過冰珀的身子,封住少海、通里、神門、少沖四穴護住心脈,然後緩緩運起內勁,助她慢慢收束真氣。
可是……不對……
她的情況似乎月兌離了他所能控制的範圍,體內真氣沖撞的程度較上回厲害許多!寒冷的感覺透過和她的接觸,波波涌襲而來,威力之強,逼得項暐不得不收回自己的元功。
事到如今,顧不得夜晚行走山林的危險,管不了完顏泰設下重重的追緝圈套,他一定要帶她進城找大夫瞧瞧,再怎麼說,歧黃之術非其所長。
迅速抱起冰珀,項暐施展輕功,趕往涼州。
明早卯時城門一開,但願能立刻找到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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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請開開門!請開開門!」大清早的,店鋪都還未營業,項暐使勁兒地敲著門,高聲喊道。
「來啦!來啦!」里頭的人不耐地回答,嘴里還嘀嘀咕咕些什麼。
「對不起,實在是因為有急病,不得不打擾。」他飛快地說。
「好吧,請先進來。」經營救人的生意,再抱怨也無濟于事。「我去請大夫起來看診。」
「麻煩了。」項暐相當過意不去,可是一路上冰珀的身子越來越冷、氣息越來越弱,而他的心情也就越來越沉重。
不久,伙計來喚人了︰「請入內堂吧,大夫已經準備好了。」
「謝謝。」沒半點遲誤,他抱著冰珀進了內堂。
梅漱寒才剛起床,便被藥鋪的伙計給請去看病,听說是有人得了急病。
和寧兒在涼州的這段時日,對當地百姓中毒的原因已經能夠掌握──與長期服用「聖水」有關,並推敲出治療之方。名氣逐漸傳開,這家「杏林堂」遂以提供食宿為條件,請他在此為人診療。
一見到已昏厥多時、氣若游絲的冰珀,梅漱寒就知曉這是寒毒所致,只是至今他尚未見過這麼嚴重的病例。
「你已先行封住她手少陽心經上的四個要穴?」梅漱寒搭脈以後詫異地問。
「是的。」眼前這個大夫看來不過二十多,不知道可不可靠,項暐忍不住皺眉發出一問。「不妥嗎?」
「不是!」他簡單地答,沒多做解釋,然後取出兩枚銀針,為她施以針灸,而後對項暐說︰「這位姑娘暫無性命之憂,過一會兒當可醒轉;不過,能延命多久我沒把握。」
「你這話什麼意思?」不會正好找到個庸醫吧?他急切地問。
「姑娘的五髒六腑都在寒冷真氣的里覆之下,不發作尚無感覺,但若再度引起真氣在體內沖撞,恐怕身體會承受不了。」梅漱寒淡淡解釋道。
「大夫可知道原因?」
「姑娘的內功底子走的是至陰一派,所以體質本就偏寒。二來,姑娘服用聖水以壓抑寒氣迸發,有成癮之勢。再者……」他略有遲疑,因為情況實在是太特殊了,為他生平第一次見到。
「如何?」
「冰躉!」
項暐劍眉挑起,表示不解。
「簡單地說,有點類似中蠱。」梅漱寒沉聲說。「這種毒蟲寄生在姑娘體內,吸取溫熱血氣,一旦不能滿足,便開始釋放寒氣,極可能引發真氣的逆流沖撞。」
是完顏泰用這種手法來控制她嗎?項暐怒氣微起,可是更讓他關注的並非這個,他繼續問︰「大夫既明原因,想必有解決之道?」
「很可惜,目前尚無確切的治療方法;在下最多能以針灸暫緩姑娘體內冰躉的活動,給你們多一些時間另覓良醫。」
另外,他還慎重吩咐,道︰「請千萬記得,不可再服聖水或是以內力助她克寒,否則姑娘體內的寒毒非但不能解,還會日趨嚴重。」
項暐感受到年輕大夫的眼光銳利地對他一掃,看來運功替她收束真氣的舉措,大夫已然得知。于是,他明白──這個年輕大夫應該不是庸醫,或者更精確地說,他在醫術上必有相當功力,絕非泛泛之輩!
第十章
「唔……」冰珀緩緩睜開了眼,坐起身來,左瞧右看,見周圍的景致很是陌生,虛弱地開口問道︰「這里是哪兒?」
「咱們現在是在涼州城里的一家藥鋪子。」他溫柔地回答,守在她的身側,終于盼到她蘇醒了。「還記得嗎──昨晚你體內的寒毒發作了?」
經過昨晚,她知道,自己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見她沒有應聲,神色也有些異樣,項暐不禁關心一問︰「身體感覺如何?」
「沒事,我很好。」冰珀僵硬地往他那兒瞧了一眼,馬上又移開。
很好?分明是敷衍!項暐又是氣、又是憐,他盡量抑著情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完顏泰在你體內種蠱的嗎?」
她眼光縹緲,好半晌,才答非所問地迸出句話來︰「我回神宮去。」
「為什麼?」他要的答案不是這個呀!
「你也看到了,我是離不開神宮的。」她勾起淒愴一笑,視線始終沒有向他。「橫豎都是死,何不讓我的死有點用處?至少,讓義父消消氣,或許他就不會對付你了。」
說來說去,她一心一意都在為他著想,難道她就不能為自己多想一些嗎?項暐打從心底生起疼惜的感動。
一個名字乍然躍上心頭,項暐不禁覺得精神大振,開心對她說︰「冰珀,和我一起回蘇州去吧!我知道有誰可以為你祛除冰躉!」
「不……」輕輕地搖了搖頭,再一次的拒絕。蘇州,對她來說!太遙遠也太陌生了……
于是,她逕自往外頭走去,甚至沒有一句道別、沒有一個眼神示意;既然,以後不會再見,那麼,就讓所有應該出現的禮數省下吧,這樣,或許心痛的感覺可以少一些。
項暐木然地僵立當場。他願意再一次接受她回去赴死的事實、再一次眼睜睜看著她走出他的生命?
不!這回,無論如何,他要做她最堅實的翅膀──這是他對她許下的、一輩子的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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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浣寧伸了個大懶腰,不甚端莊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今兒個一早就有人在後門外大聲嚷嚷,使她被迫這麼早起。
「嗯……不知大木頭起床沒?」
起床後的第一檔事兒,向來都是去找他。沒想到,一推門板,「啪」地一聲,不小心打到人了。
「你沒事吧?」應浣寧連忙過去扶起那位運氣不佳的可憐人,小小譴責了一下自己的粗心。
那姑娘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什麼話都沒說,便要離去。
「冰珀!」項暐從後頭傳來的一聲輕呼,同時讓兩位姑娘僵在當場。
「暐……暐表哥?」應浣寧怯怯地喊他,視線越過冰珀的肩,直直對上來人。
那是他苦苦尋找,殷殷懸念的小寧兒嗎?項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和耳;在確認的瞬間,終于,他將長久以來的思念化成釋然的莞爾,如同過去那般,用帶了點罷溺的語氣喚她︰「寧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