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可否借我避一避雨?」她仍是禮貌性地一問,有點緊張地推開緊閉的門扉,很擔心一推開門就有許多黑色翅膀朝她面門撲來。
是……他?她一頭往里面探去,愕然發現坐在火堆前烤著外衣的男子,就是幾天前在城里幫自己躲過一劫的那位,雖然只是短短瞧了一眼,但那印象可深了呢!因為他是恩人啊!
對!就是這個原因!所以他的面容能讓她記憶深刻。
梅漱寒抬頭看著闖進來的人,默默領首應承,就不再理會她。
浣寧結束乍然見到他時的愣愣,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找了個角落窩坐下來。小心翼翼?她不知自己在擔心什麼,可就是覺得很不安。
她縮著身子,手抱雙膝,目光始終停留在梅漱寒身上,只是消著水珠兒的發梢讓她必須微堆起眼。
「哈嗽!」她很努力不打噴嚏的,濕得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衣服卻讓寒意一波波侵入,最後,她的所有忍耐宣告無效。
他第一次將注意力完全轉到她身上,四目相對,她一臉懊惱、輕揉著鼻子的可愛模樣,讓他難得有想笑的念頭,梅漱寒微微扯了扯唇角。「過來!」
應浣寧目不轉瞬地揪著他看,不敢相信他說出的話,更不敢相信他臉部放松的線條,人還是待在原地沒動;她本以為他會一整晚都保持他的沈默不語的……
「過來!」他再次說道,見她露出不可思議又帶了點迷惑的表情,梅漱寒唇角上揚的弧度不禁加大了些。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應浣寧忍不住提出問題。
「是。」
他的答案雖然簡短到惜言如金的地步,但,夠明確了…浣寧睜大因水氣而更添濛濛的眸子,無聲地再次向他提出詢問。直到發現他的眼底確實有著允然,她才滿心喜悅地移動到火堆旁邊。看來他沒有自己想像的難處嘛……
這個衣衫檻褸的小家伙好像以為他會吃人似的!否則又怎會這般扭扭捏捏?梅漱寒對自己得到的評價暗暗搖了搖頭。
「謝……謝謝。」她很誠懇地說,還用力點點頭表示她的心意確實童叟無欺。
「嗯。」
他的回答一定要這麼簡捷有力嗎?浣寧在心中打起一個問題,小腦袋瓜還在想著原先自以為會從他嘴里出現的對話--「多一個人取暖並沒有差別,別客氣。」
「解衣。」梅漱寒看她一直微微發抖,眉頭不自覺地輕皺起來。
啊?不會吧?她怎麼也沒料到接下來會是這一句!他看起來不像是登徒子呀!浣寧一听此言,立刻逃回角落,沒半點遲疑,然後,用戒慎恐懼的視線直直定在他身上。
怎麼會轉變得這麼快?剛剛還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如今兩個字就能讓她像躲避瘟疫一般迅速離開熱源,梅漱寒不明白情況怎麼會變成這樣,他疑惑地望著她的眼,像極了驚弓之鳥。
「過來!」他第三次喚她。
她拚命地搖頭,伸進懷里握著匕首的手頭得厲害,也不敢答話,怕他看穿她的畏懼,淚水更是已經在眼眶里準備就緒,隨時待命決潰而下。
「過來!」第四次!他的語氣明顯少了點耐心,多了點慍怒。
她還是逕自死命地搖頭,臉上除雨珠兒又增加了另一種液體,溫熱的。
算了!既然別人不領情,也就沒必要強人所難!梅漱寒決定不再多言。對他來說,還真的是「多言」!他實在不記得一天內說這麼「多」話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他索性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注意那個小家伙。
盡避身上的濕衣讓她越來越冷、越來越冷,盡避那發散光、熱及暖和的火堆的確有莫大的吸引力,但是浣寧仍是縮在角落緊緊地盯著他看,不敢片刻分神,一只手牢牢握著匕首,就怕猝然發生什麼。
整個空間陷入一片死寂,比起她剛進來時更漫著戚惶意。這一瞬間,天地之中仿佛只剩外頭綿綿不絕的雨落,瀟瀟淅淅,瀟瀟……淅淅……
臨睡前,再次瞧了她一眼,她連姿勢都未嘗有異,腦中居然興起一個望她能改變念頭的期盼,對于這份埋在心底的小小渴求,梅漱寒幾乎要嘲笑起自己的傻了!那不該是他會有的想法啊!不該是啊……
他緩緩地合上眼,卻依舊不解,同樣是男兒,這小家伙怎地如此瞥扭?
※※※
浣寧見他睡去,久久沒有動靜,提防之心大減,緊拉的神經也總算獲得喘息的機會,疲憊的感覺卻也乘機擴散到她的四肢百骸。
這些與過去全然不同的日子,真的讓她好累、好倦……所以她的頭才會開始變重變疼吧?對!一定是這個緣故。
可,她不後悔!一點也不!終于再也支持不下去。
好冷……好冷……這是浣寧最後的知覺,之後,她的意識做了一個和她相同的決定--遠離、出走。
第二章
是誰抱起了她?是誰的胸膛這麼舒服?
浣寧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橫抱了起來,整個人也因而偎在一個好寬、好平坦、好溫暖的胸膛,但,除此之外,她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了,因為全身的虛弱無力,使得她連睜眼都顯得萬般困難,同時也影響了思維的正常運作。
是誰呢?
是--梅漱寒。
當他在清晨醒轉時,第一眼竟然自動往那小家伙窩坐的角落瞄去,一種即使是他也不知所以然的「自動」。
「他」依舊是蜷屈起身子,頭無力地倚靠著牆,雙眼合著,臉上呈現不正常的緋紅色,呼吸聲濁重,種種跡象都讓他明白了一個事實,「他」病了。
梅漱寒做了決定--不能丟下這個小家伙在乏人問津的破廟,否則以「他」現在的情形,恐怕連走到村鎮找大夫的力氣都沒有;更何況……
他,正巧是一名大夫。
重新加柴把火升上,他走過去一把抱起昏沈沈的「他」。
好輕!這是梅漱寒第一個冒出的想法。
接下來,他馬上就發現自己昨晚犯下一大錯誤,「他」根本是「她」才是!
女子的體態裹在過大的衣衫下,再加上他一向慣于對外界保持漠然,沒有特別去注意她的身材,如今,人就在自己懷里,想要忽略她窈窕的身段實在是不可能的事,也終于明了何以她昨晚的反應如此強烈了。
「姑娘!」梅漱寒試著喚她,原本「小家伙」的稱呼已然不適用了。
「唔……」她似有所聞地發出微微的申吟,卻沒有更進一步的回應,炙熱滾燙的膚觸很清楚地告訴他,她的情況比他乍看時的認定要來得嚴重。
不行,一定得月兌下她的濕衣服,要不然病情鐵定會惡化!
梅漱寒一動此念,便無半點遲疑,迅速俐落地卸下她身上濕重的衣服,再用他的大斗蓬包住她玲瓏有致的胴體,讓她能夠得到舒適完全的休憩,至少要先恢復些體力,而且,他手邊沒有藥材,又不可能放她一個人在這里獨自出去尋采。
嗯……好暖和呵……心安的感覺慢慢地主宰了她的情緒,盡避身體還是不大舒服,但是這種心理的暢快確有減輕病情之功。
是誰的胸膛呢?既陌主又好像曾有交觸……
梅漱寒專注地凝睇著她,原先線條緊繃的表情,此刻柔和了許多,甚至帶著放心的微笑。
不明白呵!他不明白她一個姣姣女子獨身在外的原因,也不明白她為何穿著破爛的男衣,枉費她得天獨厚的絕美容顏!
可笑啊可笑!梅漱寒立刻給予牽動好奇心的自己一個諷刺嘲笑。梅漱寒應該是不關心任何人的,梅漱寒應該是不對任何人抱持興起的,梅漱寒應該是不讓任何人進駐心頭的,梅軟寒應該是……呵!他笑了,輕輕地、不帶感情地,然後,默然將視線自她沈睡的臉上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