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淚,隨著可能解開的疑團,止不住的滾落。
第八章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她想起來了,打從她說出少年和玉戒的故事,他就開始出現許多反常的行為。
他曾經因為她只是和白禮讓講「花譜」就打翻了醋壇子,但他卻一點都不介意她曾親口許別人婚約,更不曾計較她和白禮讓的「過去」,他甚至一個勁的怒罵白禮讓,就是不曾指責過她……
不久,他就叫鐵無心放她假。他帶著她走遍了大街小巷,買給她滿屋子的東西……
他對她噓寒問暖,萬般寵愛,這一切……這一切的背後……
是不是……
他是不是……
「……小花?你站在我床前干什麼……我再睡一會兒。」窩在暖暖的冬被里,感覺床前有人,唐本草好不容易才把眼楮張開一條縫,看見是花疏,他安心地重新合眼,翻了個身,往角落睡去。
躺睡了一會兒,他忽然張開眼楮。花疏為什麼會到他房里來?她不出聲站在他床前干什麼?
腦袋突然清醒,他回過身,看見花疏整個人僵硬直立在他面前,低頭看著他,臉上爬滿了淚水——
「小花!」唐本草從被窩里跳起來,急急忙忙把她摟進懷里,發現她全身冰冷,不知在他床前站多久了!「疏兒,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嗎?你來找我,為什麼不叫我呢?」
他抹著她冰涼的臉,成串的眼淚不停滑落,看得他心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誰惹你哭了?你快說啊!」
她一動也不動,直到他踫觸到她冰冷的手指,想要握住她的手,溫暖她。她卻在一瞬間像被驚動,猛然抽回了手,一把推開了他——
「小花?」他一臉莫名,內心卻因她的推拒,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心髒不停抽疼。
她含淚的目光緩緩對上了他,看著他的眼神卻相當陌生,好像完全不認識他似的……
「疏兒,你到底怎麼了?」他莫名的恐慌,才上前一步,她就往後退,深怕他靠近似的,他錯愕、怔忡,不免愣住。
他馬上回想,昨晚自己是否有做了什麼事惹惱她?他只記得昨夜之前,她還依靠在他懷里,和他訴說著兩人的未來。她還說要把「故人飯館」永續經營,將來傳給他們的孩子,子子孫孫永傳下去……
沒有,昨晚他睡之前,她的心情還很好。
既然如此,為什麼——
他看著花疏緩緩舉高了手,從她的手里掉出一條紅繩。編著花結的紅繩,掛在她手上,高高舉在他眼前晃……
紅繩……
紅繩——
為什麼在她手上?
唐本草驚訝地瞪著那條紅繩,慘白的面色在一瞬間已經泄漏了秘密,再想編造藉口欺騙隱瞞已經來不及——
「真的是你……」花疏眼眶紅,雙眸滾燙,直看著他臉上的心虛和恐慌,她的心莫名地疼痛。
他是白哥哥,他為什麼要心虛,為什麼要隱瞞?他為什麼眼神如此閃爍,為什麼……怕她知道?
為什麼……他為什麼沒有赴他們的「十年之約」?
為什麼……紅繩在他身上,綁在紅繩上的翠玉花戒卻不見了,出現在白禮讓的「君子當鋪」里?
唐本草張著嘴,卻是百口莫辯,滾動著喉嚨無法出聲。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你就是當年的『白哥哥』?」
他想搖頭否認,說他不是。事情都經過十多年了,重逢時他認不出她,她也認不出他來,如今僅憑一條紅繩,她眼前只是揣測,只要他打死不認,再編個謊騙她,就說少年死了,他只是救了少年,就像去年救她一樣,只不過少年比較不幸,病人膏盲,死了。這條紅繩是他握在手中的遺物,他只是收起來,他根本不知道這條紅繩的背後有這麼一段和她有關的故事——
他是商人,他能言善道,他口若懸河,他黑的都能說成白的,只要他打死不認,騙過了她,十日之後她就成為他的妻子,將來他們的子子孫孫會把「故人飯館」傳承下去……
唐本草張著嘴,心內想好了一套,他卻怎麼也無法出聲,無法說謊騙她。
「本草,你知道嗎?我看到這條紅繩時,我就認出你了。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的眼楮……就算你的外貌已經變了,你已經不是當年縴細瘦弱的少年,你不再弱不禁風,但是……你深邃的眼楮又大又長,你的眼神總在無意之中勾人,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這麼一雙眼楮的。」花疏望著他的眼楮,「當年,我對你一見鍾情︰十多年後,我仍然第一眼就愛上你。」
她……第一眼就愛上他?唐本草難掩訝異和驚喜,對兩人的未來升起希望。小花如此深愛他,或許——
「本草,請你原原本本告訴我,這十多年來,你和戒指怎麼了?」
他和戒指怎麼了?唐本草全身僵硬,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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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把紅繩燒了、毀了,他為什麼還留著紅繩?
她為什麼會去找到那條紅繩?……難道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報應?
唐本草盥洗過後,穿好衣服。他低頭看著一身棕色袍服,深深攢眉,一會兒拉拉衣袖,一會兒重整腰帶,弄了好半晌,還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再換一套……
「本草,你好了嗎?」花疏敲了敲房門,提醒他,她已經在房門外等了好久。
唐本草望著那扇門,深深嘆了口氣,喊道︰「好了。」
事情揭穿得太突然,他只好藉口梳洗更衣,爭取一點時間好讓腦子清醒,重新想一遍該怎麼對她說,她才會接受。
但是,他似乎只是在拖時間而已,事情的真相已成無可追悔的歷史,無法扭轉,無法改變。
花疏輕輕推開了門,面對他一張清爽俊逸的臉龐,心髒還是多跳了好幾拍。
她踏進門來,手握著紅繩下曾放過,黑亮的眼瞳直視他,就像一把銳利的劍。
「小花,坐下來談?」低沉嗓音溫柔充滿討好的味道。
她有一陣遲疑,其實若非在她曾經誤認白禮讓時,心中對過去的仇恨已經放下,方才在確定他就是「白哥哥」時,她已經扭頭就走,不會留下來听他解釋。
他當時沒有赴約,沒有任何音信,也許有苦衷。她是抱著這種心情……既然決定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就慢慢听他說吧。她低下頭,試著放松緊繃的情緒,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在茶幾前坐下來。
唐本草表面裝得輕松,其實一直屏息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直到她肯坐下來,他的嘴角才有了寬松的笑容。
他選擇她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張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把椅子稍稍的往後挪,離她遠了些,還是坐得不安穩,他又站起來。
花疏忍不住狐疑地仰望他。他的個性一向大刺刺的,雖然有時會像個悶葫蘆,像個鬧情緒的大孩子,不過很少看他如此坐立難安,甚至顯得手足無措,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當年我就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麼天天坐在天崖亭里,看起來好像在等一個不會出現的人。你在等誰嗎?」該是他給她一個解釋,她卻還是忍不住先為他開唐本草回頭凝視著她,眼里對她充滿深情和感激,但是不久眼神之中就浮起當年少年眼中的憂郁。
「我娘是鳳谷女子,她與我爹是指月復為婚。我爹自幼體弱,與我娘成親之後,身體更差。唐家本來家境還不錯,但是我祖父為了醫治我爹的病,賣掉了大半祖產。我爹還有一個兄長,他對祖父這種做法一直心生不平,在祖父過世之後,他把我們一家三口趕出門。我娘只好帶著我爹回到鳳谷,但是我娘的家里日子也不好過,不到一年,我爹就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