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得夜長夢多啊……
在她終于首肯以後,唐本草暗暗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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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雪紛飛,嚴冬寒冷凍人,寫了一會兒,她的手都快握不住筆了。
暫時放下了筆,她動了動手指,又想起匾額來。
唐本草說要處理,究竟要用什麼方法?
……他想用的方法,該不會是準備拿錢去把匾額買回來吧?
不,不可能的。
牌區乃皇家恩賜,誰敢買賣皇室恩寵,那是欺君大罪,非殺頭不可,就算二娘為富不仁,爹再軟弱,也不可能任她胡來。
何況二娘把那塊匾額當作命根子,是她的生財工具,她不會輕易出售……不過如今匾額蒙塵,「天下第一廚」的招牌已經擦不亮,倘若有人甘冒殺頭大罪向她買,難保她不會開個天價偷偷轉賣。
不過,唐本草這渾身銅臭味的商人,當初救她一命,都要她做十年工來還,要他拿出一個天價數字來買一塊對他而言毫無價值的匾額,他就算在夢里也不會有這個念頭的。
……可是他最近對她百般的寵愛呵護,簡直把她當成了小心肝,出手也很大方。
……再怎麼大方,也不可能應付得了二娘的獅子大開口的。
花疏搖搖頭,實在想不出來唐本草有什麼方法可用。
她把兩只手伸到旁邊的火爐烤了一會兒,才又坐回到書案前繼續書寫。
最近唐本草相當體恤她,怕她冷,怕她累,不希望她太辛苦,要求鐵無心重新安排廚房里的活兒,讓她只要在中午過後,到飯館去做兩個時辰,負責研究新菜色就好。
她笑著想,唐本草或許也是為了自己吧,他終于不用一大清早起來送她到飯館,可以像過去一樣睡到日上三竿了。
總之,托他的福,她因此多出很多時間。
因為有了時間,玉戒也拿回來了,她終于能夠定下心來,借用唐本草的書房,開始著手寫「花譜」。
他曾說過這宅子內的任何角落她都可使用,不需經過他的同意,所以她每天早晨都趁著他睡覺的時候過來書房寫。
她還沒有想到如何處理爺爺的「花譜」,只是自從听白禮讓說他因一場意外失去年少記憶以後,她深感人生無常,縱然她有再好的記憶,哪天她發生了什麼事,爺爺的「花譜」就隨著她從此消失人世,人們再也沒有口福嘗到爺爺花盡一生心血精心研究出來的美食佳肴了。
「花食用途廣泛,並不限于制作糕、餅、飯、粥之類,尚可與雞、鴨、魚、肉等一起烹制。花卉可為飲食增香添色,誘人食欲,還提升營養。……花卉可用者繁多,從一年中最早開放的迎春花、茉莉、芙蓉、菊花、桂花……到傲雪怒放的臘梅花……」花疏邊念邊寫,「花譜」早已在她的腦海里成書,她默寫出來一點都不困難。
寫了一會兒,墨汁沒了,她擱下毛筆,重新磨墨。
一停筆,滿腦袋胡亂飛的思緒又跑了回來。
她的嘴角忽然彎了一抹笑,想到她即將嫁與唐本草為妻,今後與他攜手共度,她對未來就充滿夢想與希望。
從她點頭答應嫁給他,不過短短十余日,唐本草已經看好日子,兩人的婚禮定在十日之後。他對成親之事顯得積極迫不及待,連兩人的新房都已經裝修好了;喜服在訂制之中,過兩日就會送過來;喜帖也都寫好在發送之中。
他把婚禮細節一手包辦,包括新娘一身行頭、姻脂水粉、穿戴的金銀珠寶,他沒有一項遺漏,她完全無事可做。
想想,她還是覺得唐本草可疑。而她壓根想不起來,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轉變態度,把她捧成手心里的嬌貴花朵,對她百依百順,萬般寵愛,恨不得對她掏心挖肺似的。
被人如此嬌寵,她當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只是老覺得唐本草的行徑很怪異。該說以她對他的了解,他再怎麼迷戀一個女子,他的寵愛也是有限度的,更何況她自認沒有傾國傾城的絕色容貌足以魅惑他。
最初她還一度心生懷疑,說不定他追求她,只是為了保住他「故人飯館」每月豐厚的營收。
花疏磨著墨,心念一轉,自己也開始反省。唐本草對她好,她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真是不應該。
她紅著臉,嘴角始終彎著一抹笑,磨著、磨著,一不小心竟把硯台打翻了,墨汁潑到桌面,潑到她好不容易寫好的「化譜」,她急忙搶救,一陣手忙腳亂,就怕一整個早上白忙一場。
「幸好,只沾污了一張。」她大松了口氣,低頭望著滿桌子墨汁滴落,滲入縫隙之中,流入抽屜里。「慘了、慘了,我會被本草罵死……」
她趕緊找抹布清理,打開抽屜,把弄髒的地方一一擦拭。她一邊擦,一邊看著抽屜內的東西,里頭擱著一條紅繩,這紅繩為何看來如此眼熟……
她擱下抹布,拿起紅繩研究上面的花結,忽然瞬間全身僵硬不動!
她緊抓著紅繩,眼底流露難以置信的激動,把花結的編法看了一遍又一遍。這種編法……
熟悉的編法,紅繩上的花結,是她那無緣謀面的祖母自創的,她教給了祖父,祖父教給了她。
她學會編法,就給自己編了一條,拿來系住玉戒,掛在脖子上……
她編得不好,還漏了一個地方,那里有個洞。
她望著手里的紅繩,手指穿過花結上的洞,焦距愈來愈模糊,眼淚掉了下來——
這條紅繩,這個不完整的花結,正是當年她掛在少年脖子上那條系上玉戒的紅繩!
她緊抓著紅繩。
這條紅繩,像一把鑰匙,一瞬間打開了過去的記憶——
一雙漆黑深邃的目光,從一張成熟的臉上拉回當年少年時,黑沉沉的目光,直望著路上,像在等待什麼,又像絕望,白皙俊逸的臉龐籠罩了濃重的憂郁,吸引她一再回頭望。她拉著爺爺的手,離開涼亭很遠了,還是不停回頭。
那雙眼楮,深邃沉郁的眼楮,看著人時,有一股魔誘般的魅力,像要把人吸進去似的。
那雙眼楮……她怎麼會忘了這雙眼楮!
她怎麼會忘了——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天天吃她帶來的食物,卻叫了半天都不回答。
「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啊?」她每天不厭其煩總要問一遍。
「你不告訴我名字,我不給你吃了。」有一天她把食物藏在身後,故意威脅他。
他扭過頭去,不看不理,就是不肯說。
這一天,她氣得把食物都吃光了,沒分他一口。
棒天,她帶來更多食物,默默遞給他,坐在他的身邊吃。
「白哥哥……我以後叫你白哥哥好了!」沉默許久,她忽然開了口。
他狐疑地瞥她一眼,眼神透著問號。
她圓滾滾的雙眼發光,閃著促狹的光芒,笑嘻嘻地捧他說︰「因為你很白,所以叫你白哥哥最適合了。」
很白,是皮膚很白,還是很白目、很白痴?她故意停頓,期望他開口問,他卻只是掃她一眼,不言不語。
她生氣了,這天起就叫定他「白哥哥」了——
「白哥哥」的由來,分開以後隨著時間流逝,記憶淡去,她開始真的以為他姓白,這幾年來一直在找一個姓白的少年……
其實他根本不姓白……他姓什麼,她根本不知道……
也許……
也許……
他姓唐……
本草,我過去打破你一只茶杯,你都記得很牢,花了你的每一文錢,你都拿算盤跟我算。你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