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花疏一片真情,確實不願她對自己失望。
不過唐本草若已知內情,大可直接對花疏說了,為何肯替他隱瞞?
種種疑點,尚需要時間抽絲剝繭……
白禮讓緩緩點了點頭,起身拱手道︰「唐老板所言有理,值得深思,在下願意考慮。」
「白老板雅量,如肯成全,在下感激不盡。」
「唐老板,可否讓我單獨與花姑娘相談?」
唐本草一怔,這家伙場面話說得好听,結果是想以退為進?
「……好吧。」他咬牙含笑勉強答應了。
此時惹他不得。
「多謝唐老板。」白禮讓把他多看了幾遍,才笑著離開。
第七章
寒風冷,初雪下了,憶起去年這時候,她倒在「故人當鋪」外,那時正準備把身上僅有的東西典當,卻撐不到進門就倒了。
去年冬日,她忍受饑寒之苦,走到窮途末路的絕境上,閉上眼那一刻,眼前一片皚皚白雪,雪花片片覆蓋她的身子、她的臉龐,她冰凍得麻木無知覺。
今年,一樣的冬天兩樣情。
窗外結晶白雪輕輕飄落,一點都不覺寒氣襲人,隨著白雪覆蓋大地,一片白景充滿詩意,她心頭暖烘烘。
不冷,不是心里面的感覺,是她身上保暖的冬衣起了作用。
棉襖、輕裘、狐皮衣、冬裙、皮靴,唐本草早已將冬季衣服添滿了她的衣櫃。
寵愛她的娘和爺爺都已經過世,她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人能取代他們的地位,但是這段時間,唐本草真的把她寵過頭了,連她自己都不由得害怕了起來……
她本來很意外,唐本草居然肯讓她和白禮讓在偏廳單獨談話,他最近究竟是吃錯了什麼藥,行為如此反常?
百思不解,她卻只過了一會兒,就已經完全將這件事拋諸腦後。
她兩手捧著盒子,低頭望著盒里的翠玉花戒,眼淚迅速模糊了眼,猶不敢置信,翠玉花戒重新回到她手上,白禮讓肯無條件把玉戒還給她。
「抱歉,失憶之事是真的,但翠玉花戒是在下的當鋪所購來。得到玉戒純屬幸運的巧合,在下並非是姑娘的『十年之約』、定情之人。在下對姑娘的手藝傾心,鍾情姑娘的才華,一時鬼迷心竅,以為假裝是姑娘的婚配之人,就能順利迎娶姑娘,一生相伴。如今已知姑娘對唐老板情意堅,歸還玉戒,希望姑娘莫怪。」
花疏雙手捧著戒指,眼淚不停落,笑著搖頭,「白老板,請你別這麼說,若非白老板將戒指找回來,我還不知道何年何日才能重見翠玉花戒,我感激你都來不及了,不敢責怪。」
白禮讓凝視著一張梨花帶雨的容顏,望著她彎彎嘴角,緩緩握緊了拳,忍住不去踫觸今生都不可能屬于他的人兒。
如他所言,花疏對唐本草情意堅定,經過這段時日他已經看得清楚。他把最後一絲希望放在唐本草身上,前來找他,當他知道花疏已經親自把兒時婚約之事告訴唐本草時,他便知自己無望了。
如今,他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花姑娘,你可還願將在下當成朋友?」
花疏抹去眼淚,收下戒指,笑著點頭,「日後,我與白老板還是好朋友。」
白禮讓這才松了口氣,但一想到男女有別,日後她嫁作人婦,見面更為困難,不免嘆息。
「白老板,為何嘆氣?」
白禮讓望著她,思忖良久,忽然靈機一動,說道︰「花姑娘若不嫌棄,可否與在下結為金蘭,兄妹相稱?在下定將姑娘當作親妹子看待,日後來探妹子,也免落人口實。」
花疏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唐本草也說要認她為義妹,當時她卻心里不快,不肯答應。
如今面對白禮讓的提議,她內心平靜,也認為是好主意。
原來面對不同的感情,心情差別如此之大,更讓她明白她對唐本草的在乎和深情。
「好,以後我就喊你一聲『大哥』了。妹子花疏,見過大哥。」花疏握著戒指,笑著見禮。拿回爺爺的戒指,爺爺九泉之下終能瞑目了,她心中已無牽掛,笑容開朗。
白禮讓將她牽起,也回了禮,兩人成了義兄妹。
相談了一會兒,他想了一下,才開了口,「花疏,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花疏見他忽然謹慎,面色有異,狐疑地點了點頭。
「此次進京,我還去了一家館子。這家飯館外頭掛的是『天下第一廚』的招牌,飯館內有一塊高高懸掛的區額,也寫著『天下第一廚』,據聞是二十年前當朝天子親筆所提,頒給宮內第一名廚花藿。听說這家飯館是花老前輩獨子所開,我特地去品嘗。」
花疏聞言,笑容不見,臉色異常冰冷,明顯排斥拒絕听下去。
白禮讓卻繼續道︰「花疏,我無意窺探貴府的家務事,只是深感遺憾,飯館頂著花老前輩的光環,烹調出來的食物搬不上台面,口味復雜,毫無特色,生氣冷清,如此三流的飯館,卻扛著『天下第一廚』的牌區,徹底玷污了第一名廚得來不易的封號。」
花疏緊握著戒盒,一顆心泛著酸疼,卻咬著唇,眼里依然沉著一股冷。
「今日若未認識你,親自嘗過你烹調的花食,我應該也同一般人一樣想法——原來第一名廚花藿名聞天下的『花食』也不過爾爾。花疏,走出飯館之後,我抬頭望著『天下第一廚』的招牌,內心頓感深痛。」
白禮讓深長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只要飯館內區額繼續懸掛,世人對『花食』的誤解、不屑與唾棄,都讓已經不在世上的花老前輩承受,這實在是一件憾事。」
他對美食的追求有一份執著,他對有著天才手藝的大廚都充滿景仰和敬重,對已經過世的花老前輩遭受世人誤解,確實感到痛心,對同樣也是身為花家之後的花疏是不吐不快。
花疏只覺得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棍,內心疼痛又沉重,听了白禮讓的感觸,更心酸不已,她卻有口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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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來,她隱姓埋名躲著他們,究竟是對是錯?
她低頭望著戒指,目光遙遠,填著深深困惑和迷惘。
爺爺會希望她怎麼做?
「我看看。」唐本草不知何時走進她的房間,伸手拿走她手里的戒指,眯眼觀看了起來。
花疏坐在窗邊臥楊上,等到手里一空,她才回過神來,仰起臉兒,「本草,你回來了。」
翠玉花戒,翠綠光芒依舊,不曾因歲月而褪色。唐本草拿著戒指,心髒重重擊打著無可追悔的疼痛。
他低下頭,把戒指還給她,手指輕輕抹上她眉問扯起的紋路,「戒指拿回來了,莫名其妙還多認了一名義兄,以後多了個人幫你撐腰,你還皺什麼眉頭?」
他話里面酸味四溢,顯然對她和白禮讓結拜兄妹之事極為不快,換成他平常的性子,老早破口大罵,從此把白禮讓列為拒絕往來戶,說什麼也不可能成全此事。
但他今天卻僅只是酸了兩句,默默忍下來了。
換成平常,花疏早已拿稀奇古怪的眼神不斷審視他。
但她今天沒有這份心情。
她看起來心事重重。
「小花,怎麼了?」不見她的笑容,他立刻緊張地坐到身邊,兩手模著她的臉兒,深怕她哪里下舒服了。
花疏望著他,眼里遲疑猶豫,她過去沒有分攤心事的對象,現在她有本草,也許告訴他,他能幫忙拿個主意。
「本草。」她握著他溫暖的手,想尋求一股力量,「我曾經告訴過你,我爺爺生了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