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立春折梅行 第14頁

作者︰機器貓

臘梅幫她解下斗篷,困惑地道︰「前世今生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可至少姑爺的心痛癥是真的,倘若您留在他身邊能治他的病,也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呵,救人一命!」方含雲對著燈芯發了好一會兒呆,突然嘆道︰「倘若真的只有我能救他的命,那我也只有認了。我可以狠心無視他的深情,卻不能無視他的生死。」

燈芯的火焰猛一跳躍,照亮了臘梅驚異的眼,「小姐,你的意思是……」

方含雲無力地搖著頭,「再說吧,還有一年,一年以後……一年以後誰又知道會怎樣呢?」

「小姐。」

「算了,我躺下了,你快去天翔那里候著吧,我擔心他有什麼需要的。」

「好。」臘梅吹了燈,放下帳子出了門。

必門的一瞬間,臘梅覺得有個影子一閃而過,她猛地轉身,空空的院子里什麼也沒有。屋檐下的燈籠被風吹得不停地搖晃,映得竹林的影子也跟著晃動,她拍拍胸口,快步走進紀天翔的臥房。

紀天翔靜靜地躺著,保持著她們離開時的姿勢,好像是睡著了。臘梅輕手輕腳地倒水沏茶準備點心,姑爺昏迷了大半個下午,醒來時可能會餓。見他睡得熟,她也松了口氣,就著桌邊坐下,想打個盹,不經意瞥見床下紀天翔的鞋。她遲疑地走過去,緩緩地蹲來,用手指輕輕觸了觸鞋幫,濕的,她沒有看錯,是水跡,略帶泥土的水跡。

床上人突然坐起來,撫著額頭嘆道︰「被你發現了。」

她微微一震,但沒有太驚訝,只是站起身,默默地看著他。

「好好好,」紀天翔高舉雙手,「我招,我什麼都招,你不要用這種眼神著我。」

臘梅垂下眼瞼,什麼也沒說,抬腿就走。

紀天翔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道︰「你要去哪兒?」

她冷冷地道︰「姑爺病體已經痊愈,自然不用奴婢在這兒照顧,奴婢要回去休息了。」

他起身攔住她,打躬作揖連連懇求︰「好妹妹,是我錯了,我不該裝病騙你們,可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當我求你,就算可憐我,別走行嗎?」

她昂著頭,不看他,聲音依然冷冷的,「姑爺放心,我不會在小姐面前多嘴的。」

「我知道臘梅妹妹一向善解人意,可是你這會兒回去,雲兒一定會起疑心,你就幫人幫到底,在這兒待上一夜,你上床休息,我為你守夜,如何?」

「奴婢不敢。」她轉到桌子旁邊坐下,用後背對著他,「姑爺休息吧,奴婢守一夜就是了。」

他怔怔地看著她縴細的背影,半晌,他悄悄走到她身邊坐下,喚道︰「臘梅。」

她以手支額,不應他。

他輕輕地推著她的胳膊,又喚道︰「臘梅?你真生氣了?」

她還是不應他。

他重重地嘆口氣,悵然地道︰「你生氣是應該的,連我自己都氣自己,居然用這麼卑鄙下流的手段來騙取雲兒的同情。可是,我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你氣我也好,笑我做好,鄙視我也好,我不過是個得不到又放不開的可憐人。不管你信不信,我要告訴你,成親當日發病是真的,以前二十幾年心痛之苦、噩夢之說也都是真的,我對雲兒的那份心,兩年的付出,兩年的點點滴滴,你都看在眼里,這些都假不了。可這次,我不得不騙她,否則,我怕最後一年的機會也沒有了。」

她沒有抬頭,肩頭微微地抖動著,支著額頭的胳膊在桌子上映成一片陰影,那陰影里滾動著幾顆水珠,一滴一滴,還有水珠不斷地落下來,聚成一片小小的水漬。

「臘梅?你哭了?」他驚惶地問。

她雙手捂住臉搖搖頭,淚水就順著指縫汩汩地流出來。

他不知所措,站起身來圍著她轉,「你別哭啊,你生氣你就罵我,不然打兩下也成,我決不躲,你就是別哭啊。」面對方含雲的淚水他會痛會哄,但面對臘梅的眼淚,他只有心慌,不知如何是好。印象中,這丫頭的淚是不用擦也不用哄的。

她用袖子蓋住眼楮,還是搖頭,淚水浸濕了她的衣袖。

他只好取了手巾過來,踫踫她的胳膊道︰「給,用這個,袖子髒。」

她肩膀止住顫抖,接近手巾,用力擦著眼楮。

「別那麼用力,眼楮會擦壞的。臘梅,你跟我說句話,別光是哭啊。」

她閉了閉眼,吸吸鼻子,吐口氣道︰「臘梅沒什麼好說的,姑爺對小姐的心思我明白。」

「是,我知道你一直是向著我的。你告訴我花若有情定會憐那護花人,還告訴我打探梁敬之的消息雲兒會感激。那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該怎麼做?我下一步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贏得雲兒的心?我想了一個最糟糕的辦法,就是苦肉計,可我不知道這一招能夠留她多久。」

她將臉埋在手巾里苦笑,「如果一年算一個回合,那麼第一回合姑爺輸了,第二回合姑爺也輸了,第三回合,您還能贏嗎?」

「你是說——我已經沒有希望了?」

「奴婢不知道,姑爺何必問我呢?奴婢上次問您的問題您還沒找到答案呢!等您找到了答案,就該知道有沒有希望了吧。」

他聚攏眉心,「問題?什麼問題?」

這次她完全笑開了,搖著頭道︰「姑爺忘了就算了吧,奴婢累了,姑爺說幫奴婢守夜還算嗎?」

「算,當然算。」

「那奴婢就造次一回。」她直接走向床鋪,和衣躺下,閉上眼楮,淚水從眼角滑入鬢發。

問題?紀天翔仔細思索,猛然一拍額頭。他想到了,她曾問他執著的究竟是什麼,而他一直沒有找到答案。是,就是這個問題。他剛想向她求證,張了張嘴又閉上了,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幫她蓋好被子。枕畔已經濕了一大片,她在睡夢中依然流淚。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接住一滴眼淚,哺哺地道︰「臘梅,你為什麼哭?是替我傷心,還是替你的小姐傷心?」

她藏在被中的手緊緊接住胸口,無聲地回答︰不是替姑爺傷心,也不是替小姐傷心,她哭,是因為心好痛。有些問題注定了沒有答案,她答不出,她也答不出。當他在她面前倒下的那一刻,當他抓著她的肩膀說我心好痛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幾乎停止了;而當他若無其事地起身說被你發現了的那一刻,當他高舉雙手求饒的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心好痛,痛得她也想閉上眼楮倒下去。她想,這就是心痛癥發作的滋味吧。她也不知是何時患上這種病的,是從在高頭大馬上他回頭一笑開始,還是躲在門外看到他對天立誓之時,或是他娓娓道來那個前世今生的故事之際,又或是這兩年的點點滴滴沒有融化小姐的心,卻悄悄滲入了她的心。

小姐說愛一個人不是感動,而她就是被他感動了,那感動結成了絲,織成了網,密密地網住了一顆玲瓏的心。

她在睡夢中緊鎖眉頭,嘴里模糊地傳來夢囈聲︰「人窮命賤,紅顏薄命。」

紀天翔一驚,抬眼看看,發現她還在睡,想是她說夢話吧,沒听清說的什麼,好像什麼命的。命!倘若最後仍得不到方含雲的心,那是不是也是命里注定?

「臘梅,」方含雲站在門口張望,「天翔進宮有一天一夜了吧?不知又發生了什麼大事,讓他病體未愈就得趕過去。」

臘梅微微一笑,病體未愈?看來這苦肉計的效果還不淺啊。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