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方含雲驚疑一聲。
他俯身與她對視,柔聲道︰「我叫紀天翔,今後人前人後,你都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而我,就叫你雲兒。」
雲兒!臘梅突然覺得腦中一陣眩暈,耳邊嗡嗡作響,反復回蕩著「雲兒」的呼喚聲,仿佛有人在遙遠的地方呼喚她的靈魂。好一陣,那眩暈感才過去,她用力甩了甩頭,視線清明,哪里有什麼遙遠的呼喚,眼前還是紀天翔和小姐對視的眼,或許是她太緊張了吧。
「哦,好。」被他深情款款仿若星辰的眸子盯著,方含雲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差點兒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見她點頭,他露出微笑,連眼角都彎了起來,執起她的手,道︰「雲兒,你累了一天了,大概什麼都沒吃,不如讓丫頭揀幾樣你愛吃的飯菜熱一熱,填飽
「也,她好。」她緊張地咽了口口水,剛才一時不察被他握住手,這會兒若硬抽出來,怕真會惹惱他。
「你,」紀天翔轉向臘梅,皺起眉頭道︰「你叫什麼來著?」
臘梅福身道︰「回姑爺,奴婢叫臘梅。」
「哦,臘梅,我總是記不得丫鬟的名字。不過既然你是雲兒的陪嫁,我一定會記得你的。你揀幾樣少夫人愛吃的飯菜,拿去廚房熱一熱,順便叫人熬一碗紅棗蓮子湯來,給少夫人補血。」
她見方含雲點頭,只好應聲出去了。
「雲兒,來,先喝杯熱茶,剛才那酒也是冷的,怕傷了你的身子。」他親自為她斟茶。
「不,夫君,我自己來吧、」方含雲急忙起身。
「咦?」他按住她坐好,「我說了,你是我的妻,我就會照顧你一生一世。」他將茶碗遞到她面前,「還有,說了讓你叫我天翔的,下次可別忘了。」
「夫……呃,天……天翔。」
「這才對。」他微微一笑,小心地摘掉她的鳳冠,柔聲道,「這東西一定把你壓壞了。」那聲音。那神情,仿佛她是易碎的珍寶,被他捧在掌心里小心地呵護著。
她心中一酸,不由得滾出兩行淚來。
「雲兒,怎麼了?」他眼中涌現出一抹驚慌。
「沒,沒怎麼。」她慌忙伸手抹眼。
「我來。」他順手又拽過那條絲絹,溫柔地擦著她的眼淚,「我說照顧你,不僅要給你錦衣玉食,還要你幸福快樂。你喜歡什麼就跟我說,上天入地我都給你找來;你傷心什麼也跟我說,我傾盡所有也要讓你展顏;你若病痛,我守在你床前;你若想家,我陪你省親;你若……」
「天翔,」她打斷他,流著淚問,「你……為何對我這麼好?」
「因為——」他一眨不眨地望著她,「我喜歡你。」
「只城隍廟前擦身而過的一眼?」
「對!只城隍廟前擦身而過的一眼,我便知道你就是我生生世世等待的女子,可能是我上輩子欠你,這輩子來還,所以讓我喜歡上你,娶你,呵護你,愛你。」他突然雙膝跪倒,舉起右手向天,鄭重地道︰「我紀天翔對天發誓,這一生只愛雲兒一人,決不負她,決不納妾收房,決不拈花惹草,決不讓她受一絲一毫委屈,著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不,不要。」’她急忙握住他的手指,「不要隨便發誓。」
他笑著道︰「你怕我做不到會應驗誓言?放心,雲兒,我不會負你,決不會。」
「要是,要是……」她的嘴唇發顫,「要是我負了你呢?」
他臉色一黯,眼神近乎慌張地轉開,訥訥地笑道︰「不會的,我要讓你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你怎麼能有機會負我?」
「我……天翔,我……我有件事必須跟你……」
「啊,」他打斷她,「夜深了,你也累了,還是先休息吧。既然你還不習慣,我叫臘梅陪你,我去睡客房。」說著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門口,「嘩啦」一聲拉開房門。
臘梅站在門外,手捧托盤,托盤中的食物冒著熱氣,她臉上爬滿淚痕。兩人俱是一愣,她急忙垂頭行禮,恭敬地道︰「姑爺,飯萊熱好了。」一滴淚落在托盤上,隨著飯菜的熱氣蒸騰。
他右手按住胸口,踉蹌一步,丟下一句「服侍少夫人休息吧」,說罷便匆匆離開。
「天翔,天翔……」方含雲追到門口,只見他的身影已跨進客房。
臘梅進來放下托盤,關上房門。
方含雲倚在門邊,秀眉緊鎖,一臉愁容,看她抹著眼楮,幽幽地問︰「臘梅,你為什麼哭了?」
「我在門外听到姑爺的誓言,一時感動,所以……小姐,就算表少爺跟你青梅竹馬,也未必有姑爺的這份心。」
「我知道,」方含雲嘆口氣,「老天真是捉弄人,為何讓我先遇到表哥?又為何讓我嫁給紀天翔?為何不讓我在今夜之前知道紀天翔是個什麼樣的人?」
「現在知道也不遲啊。小姐,難道在知道姑爺的痴情一片之後,你還不願安心跟著他,還想著表少爺?」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方含雲痛苦地搖頭,「如果他是仗勢欺人的惡霸,我就當做替方家犧牲,自暴自棄認命了,一輩子守著對表哥的那份遺憾,是苦是怨,總還能找到人恨,找到人愛。可現在,他對我好,我便有了爭取自由的機會,不爭取,便是負了跟表哥的感情,日後對著表哥我會心虛。爭取了,就是負他,倘若我跟表哥以後過得不好,我會遺憾終生。不管怎樣選擇,結果都要我一個人背負,那時當真是有苦自己吞,怨不得任何人。」
「小姐!」臘梅瞪大眼。
方含雲苦笑,「我的想法很自私是不是?我也不明白怎麼會這樣想,爹當初接聘禮的時候我還義無反顧地要跟表哥私奔呢,現在有了轉機反而連開口坦白都不敢了。你不是也一門心思支持我跟表少爺的嗎?這會兒怎麼又反過來勸我安心跟著紀少爺了?」
「我,我原以為紀少爺是……是個……哪想到他……唉!小姐,我也說不清。」橫比豎比,怎麼比紀少爺都比表少爺強上千千萬萬倍,哪個女子不愛有情郎?哪個女子不愛榮華富貴?哪個女子不愛被夫君捧在手心里的感覺?就算小姐受表少爺,也不免被紀少爺的深情感動,何況已經一腳踏進了紀家門,想踏出去談何容易,不是紀少爺一句肯放就能放的。紀家的名聲呢?小姐的名聲呢?
「對啊,說不清,這會兒說不清,明天早晨起來侍奉了公婆進茶,便沒機會說清了。
「小姐,那你打算……」
「我不知道,」方含雲頹然坐下,十指插進秀發,「我真的不知道。
「小姐。」臘梅蹲在她身邊,一根一根地扳開她的手指,理順她的頭發。
「不行。」方含雲突然抬起頭來,「我要去找他,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把話說清楚,就算我怎麼被他的言語感動,我心里愛的還是表哥,不說,對他對表哥對我自己都不公平。」
「小姐,你可要想清楚了。」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我連這會兒僅存的一點兒勇氣都沒了。」
第二章
紀天翔靠在躺椅上閉目養神,等待那強烈的心悸過去。自從跟師父上山開始,就很少有心痛劇烈發作的時候,直到在城隍廟前遇到了方含雲。算命的方士說二十二歲是他惟一的機會,錯過了,這一世便注定孤苦終老。他跟著師父吃齋念佛整六年,佛家講因果報應他信,但前世情債今生姻緣這種事他一直半信半疑,遇到方含雲之後,那些斷斷續續的夢境,夢里女子的淚水和白發,醒後全身的冷汗和心悸,逼得他不得不信。夢到後來。他已分不清是愛上了那女子的前世還是今生,他只知道,他欠了她,他要用一生的情一世的愛來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