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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妻之道 第29頁

作者︰機器貓

落塵緊跟著站起,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張了張嘴,卻叫不出他的名字。閉上眼,感覺不到眼中有淚,只能听到心底的滴嗒聲。猛然,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將繼凝一個人留在新房整整一夜,會發生什麼事?急忙穿好衣服,她匆匆趕到菊園,遠遠地就听到靜康悲愴的呼喊︰「凝兒——」

落塵心中咯 一聲,跑進大門,看見靜康跪在地上,緊緊地抱著繼凝冰冷的身體,悲痛的眼淚滴滴垂落。繼凝還穿著大紅的襯衣,紅的床,紅的新房,映襯得她的面容更加慘白,緊閉的眼角猶有淚痕,新娘的紅妝被淚水沖刷得交錯凌亂,頭頸手臂軟軟地垂下,身子已經僵硬了。

「不,」落塵捂緊嘴,踉蹌地後退,「不會的。」絆到了門檻,她跌坐在地上,這是天在懲罰他們,懲罰他們的不忠不義,但這方式太嚴厲,代價太大了。如果要罰,為什麼不罰在她身上?老天爺,你太殘忍。

繼凝的死訊迅速傳遍了衛家各院,菊園又忙碌起來,昨日辦的是婚禮今日辦的是喪禮。月奴哭得死去活來,除了叫「我苦命的孩子」,其他的話都不會說了。

靜康始終抱著繼凝不放手,神情痴痴的,一直說︰「是我害死她,是我害死她。」

大家見他只著襯衣,還道他昨夜是與凝兒一起,做了一夜夫妻,人就死了,心中難免自責悲痛,所以紛紛來勸︰「是這孩子命薄。她了了最後一宗心願,走得也算瞑目了。」只有落塵明白靜康說的是什麼,听到這話,更加難受,如果沒成親,她也不會……見靜康痴了般的樣子,恨不能替凝兒而死,心中就像被千刀萬剮,疼得無以復加。

壽衣棺木等東西是早就準備好的,但無論怎麼勸,靜康就是不放手。大家急得沒法子,柳氏只好拉過落塵道︰「你勸勸他,他都抱了一天一夜了,大夏天的,尸身會壞的。」

這種時候,誰勸都可以,惟有落塵開不了口。所有的人都將目光轉向她,她直直地走向靜康,跪在他們身邊,指甲嵌進肉里,哽咽道︰「要怪就怪我吧,如果可以,我寧願死的是我,但事已至此,你難道要抱著她一輩子麼?生前已經對不起她了,不要讓她死後還錯過了股胎轉世的機會。」

她伸手想去踫繼凝,靜康反射性地躲開,喝道︰「別踫她。」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光說不出是悲痛、責怪、難以置信,還是憤恨。

落塵呆呆地迎視他的眼光,又低頭看了看繼凝的尸首,仿佛繼凝也在說︰「你是罪魁禍首,有什麼資格在這里說話?」

她下意識地後退,跌倒在地。靜康調轉眼光,又呆呆地看著繼凝。落塵狼狽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沖出菊園。「落塵。」幾個人叫她都不回應,柳氏奇怪道︰「這孩子怎麼了?」

靜霞忙道︰「我去追她。」

落塵一口氣沖到荷花池的回廊,趴在欄桿上狂嘔。水中的魚兒驚得逃走了,含苞待放的蓮花也像看不起她似的開在老遠的地方。落塵突然想起,這里據說有靜燁的鬼魂呢,是大白天孤魂不出來,還是連鬼都不屑與她照面。恍恍惚惚的,她的身子向池中傾倒。

「落塵!」有人大喊,接著一只有力的手將她抓牢,靜安的臉出現在她眼前,對她吼道,「你想干什麼?」

落塵被吼得清醒了,身子癱軟,靜安扶穩她,放柔了聲音問︰「你怎麼了?」

她答不出來,只有眼淚不停地往下掉。靜安心痛地看著她,「我送你回自由居。」

她沒力氣反對,靜安半抱半扶地將她送回屋里,一片凌亂,靜安看到大紅的新郎禮服,一切都明白了。杜鵑端水進來,看到落塵的樣子,慌道︰「小姐,你是怎麼了?」搖晃了一下也不反映,急道,「凝小姐的死,又不是你的錯。」

她這一句將落塵的自責推得更深了。靜安突然道︰「真的受不了那天,來找我。」說完轉身高去。

靜霞等靜安走了,才進屋來,環視一眼滿目淒涼,搖晃一下落塵道︰「四嫂,四哥是一時悲痛,並沒有真的怪你呀。」

落塵看著她同情的目光,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哀。

「凝兒,凝兒,凝兒,」靜哲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靜平過來問︰「五弟,做噩夢了。」

靜哲抓緊靜平的手驚恐地道︰「二哥,我要見凝兒。我剛才夢見她來跟我道別,說要到好遠好遠的地方去,再也不回來了。」

「別傻了,只是夢而已,咱們現在在船上,怎麼見她?你整天想著英國那麼遠,才會夢到她說要到很遠的地方去,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快睡吧,早些治好病,早些回來見她。」

「嗯。」靜哲躺好,心中道︰「凝兒,等我回來。」

衛天明沒辦法,最後讓人抓著靜康,硬將繼凝從他手上拉出來。靜康掙扎不停,衛天明一狠心,敲昏了他。

落塵細心地幫靜康擦拭冷汗,手在顫抖,心也在顫抖。半夜,靜康張開眼楮,猛然坐起,劈頭就問︰「凝兒呢?」

落塵道︰「已經下葬了。」

靜康爬起來穿鞋,「在哪兒?我要去看看。」

「我不知道。」

靜康急得對她喊︰「你還知道什麼?」

落塵垂頭咬唇,低低地道︰「爹沒告訴我,就是怕我告訴你。人已經去了,你拖垮了自己,她也不能活過來,還是休息一下吧。」

「人是我害死的,你叫我怎麼休息?」

「我知道,你心里內疚,又不好怪我,就折磨自己。」

靜康粗聲粗氣地說︰「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明知凝兒身邊離不了人,還和你……」他不說了,舉步要跨出房門。

落塵在後面問︰「你後悔了?」

靜康停下,佇立良久,終于沒有回答她,門開走了。落塵默默地折好被子,抽出棉下沾著血污的白緞,血色暗淡干涸,正如他們剛剛開始便夭折的情感。她根本分不清心中的痛是因為對凝兒的內疚還是對靜康的失望,他們之間甚至比回到原點之前更可悲。

靜康在凝兒墳前跪了一天一夜,又回到過去整天不見人影的日子。以前至少還「相敬如冰」,現在變成相見如冰了,一個月居然說沒超過三句話,那三句話是——

「爹讓你到他房里去一道。」

「爺爺今天可以說幾個簡單的字了。」

「下個月,我要回娘家一趟,家里捎來信說我娘病了。」

三句話的回答是三個「嗯。」

今天是凝兒的尾七,靜康在菊園里擺好香案,祭拜過後,捧了一小盆剛發芽的雛菊,對著香案喃喃道︰「這是我托人從南方帶回來的,有個很好听的名字,叫‘凝兒淚’。听說花色淡黃,在花瓣的中央有幾點瑩白,就像眼淚。我現在種下,到九月就可以開花了,你喜不喜歡?」

他真的拿起花鋤,將花苗種下,拿了桶到荷花池中提水。池中荷花開得正盛,滿池的荷葉鋪天蓋地,各色盛開的荷花在綠葉掩映中更顯嬌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蓮而不妖。」看到菊想到凝兒,看到蓮自然想到落塵。靜康看呆了,腳下一滑,滑進池中,好在這里池水不深,剛剛及腰,他嘆口氣,洗把臉,繼續提水澆花,任憑衣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

第二天早上,落塵不見靜康過來換衣服,還以為他一夜未歸,杜鵑到書房收拾,才發現靜康躺在那里,發著高燒。從上次受傷之後,他身體的抵抗力就大大下降,昨夜穿濕衣服吹了點風,今天就開始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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