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笑了,眼光中全是憐惜和寵愛。她不由在想,他是真的憨,還是裝憨逗她開心呢?
巧巧推門進來,手中托著食盤,見南宮葉醒著,喜道︰「南宮公子,你醒了。」
南宮葉道︰「是啊,麻煩巧巧姑娘了。」
巧巧將陸嫣然拉到一邊,低聲道︰「外面有個人自稱是南宮詠,要見南宮公子。」
陸嫣然看一眼南宮葉,道︰「帶他進來。」
待巧巧出去,她坐到南宮葉身邊道︰「你四弟來了,我想,是找你回去的吧。」
他看著她黯然的神色,不舍地喚了一聲︰「嫣然。」
她打起精神道︰「我沒事。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在我這里的確不方便。我要留你,也不差這一時半刻,我相信你傷好了以後一定會來找我,到時候你要是不來,我現在留你也沒用,是不是?」
忽听門外一個聲音道︰「說得好。」南宮詠跨進門來,看著陸嫣然道︰「聞名不如一見,陸姑娘果然與眾不同,難怪我大哥對你情有獨鐘。」
陸嫣然淡淡地瞥他一眼道︰「四公子也不差啊?南宮二老爺曾放話下來,說南宮世家的人不再踏入倚笑樓半步,你怎麼還敢來?」
南宮葉無奈地喚︰「嫣然。」
南宮詠嘻嘻笑道︰「姑娘不也曾放話下來,說我大哥再進倚笑樓,你就要他難堪?」
南宮葉無力地喚︰「四弟。」
陸嫣然冷哼一聲道︰「我這不是在趕他走?」
「哦。」南宮詠故作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陸姑娘趕人都是這樣輕言細語的,怪不得大哥寧願被你趕,也要帶傷而來。」
南宮葉眼見兩人唇槍舌劍,搞不好又要吵起來,急忙道︰「四弟,嫣然,大家都是自己人,別這樣好不好?」
陸嫣然神色一凜道︰「誰跟你是自己人?」
南宮詠笑著上前作揖道︰「好姑娘,我大哥是老實人,你就別為難他了。我在這里代伯父和爹爹給你賠罪,你跟他們幾十歲的人慪什麼氣呢?將來你嫁入南宮家,總要稱他們一聲公公,相處得不好,為難的還不是大哥麼?」
陸嫣然緩和了語氣,施了一禮道︰「四公子的好意我領了,嫣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您只要用心照顧南宮葉的傷,方便的時候派個人來通個氣,嫣然就感激不盡了。」
南宮詠無奈地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帶大哥回去了。爹已經決定帶他回洛陽老家養傷,一方面安女乃女乃的心,另一方面家里的條件比較好,大哥的傷勢會好得快一些。」
南宮葉和陸嫣然震驚地互視。
南宮葉剛想說話,南宮詠搶先道︰「大哥,你如果想今後還有機會來見陸姑娘,就乖乖地跟爹回洛陽去,惹惱了伯父,對你們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陸嫣然別開目光,咬緊牙關道︰「你四弟說得對,你走吧。」
南宮詠上前扶起南宮葉,南宮葉過來扶住陸嫣然肩頭,啞聲道︰「嫣然,我……」
她低頭再次察看他的傷口,淒苦地笑道︰「回去之後沒有我看著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安心養傷,別再逞強管閑事。如果讓我知道你再傷了自己,我就永遠不見你。」
「我知道。」他緊緊地摟住她,在她耳邊保證,「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我一定回來見你。」
她哽咽道︰「別給我任何保證,我受不了那分等待,我寧願不知道你何時會來,然後突然出現,給我一個驚喜。」
南宮詠嘆口氣道︰「大哥,我到外面等你。」
陸嫣然急忙道︰「不,現在走,你們一起出去。」
南宮葉喚道︰「嫣然。」
她推開他,將他交到南宮詠手中,「你跟他一起走,待會兒,說不定我就改變主意,死也不讓你走了。」
「嫣然。」
她背轉身,喝道︰「還不走?」
南宮詠拉著他道︰「大哥,走吧,伯父和爹還在等我們呢。下次再來,你喜歡陪她多久就陪多久。」
她雙手緊緊抓著桌沿,抓得指節泛白,生怕一松手就會不顧一切追出去,叫他不要走,叫他留下來永遠陪著她。上一次他說禮成了就回來,可是他食言了。這一次呢?他說一個月,但是誰知道一個月後會怎樣?也許他這一去,就永遠都不會來了。自兩人相識,她就總是送他離開,不是送出窗口,就是送出大門,一次次地別離,一次次地突然出現。以前不曾有情,就不曾期待,但現在不同了,她已經嘗過了等待的滋味,嘗過了擔心的滋味,所以會怕,會軟弱,會心焦,會飽嘗愛恨痴怨。這一次,她又要熬多久?她還可以熬多久?
她痴痴地坐到窗前,看著南宮葉離開的方向,直到日落黃昏。他剛剛離開,她就在等他了,怕只怕,這一次,又是空!她還記得那個柳絮紛飛的清晨,她開窗迎接滿室的柳絮,然後就在湖邊那條筆直的官道上,遠遠看到兩匹馬、兩個人。他騎在汗血寶馬上,一身湛青色的短衣,看上去跟每日清晨經過那條道上的行人沒什麼不同。那時她怎會想到,她有一天會坐在這里,痴痴地等他?
日暮西垂,華燈初上,倚笑樓中響起歡聲笑語。陸嫣然離開窗邊,默默地對鏡梳妝,無論如何,她還是鴇姐兒,還要做生意。陸嫣然決不會為了任何人失魂落魄到忘記倚笑樓的存在。
打開房門的時候,她臉上已經堆滿笑容。巧巧走近她道︰「嫣然姐,今天晚上客人不多,我來招呼就行了。」
她正色道︰「哪怕只有一個客人,我也要親自過去打聲招呼,斟杯酒。怎麼?這麼快就想接我的棒子了?」
巧巧忙道︰「嫣然姐,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苦笑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巧巧,多學著些,總有一天,倚笑樓要交給你的。」
巧巧憂慮地喚道︰「嫣然姐。」
「放心,我沒事。打起精神來,招呼客人了。」她率先走下樓去,夸張地對每一位客人微笑。
一個客人問︰「陸姑娘,今天怎麼這麼高興啊?有什麼喜事?」
她嬌笑,」我能有什麼喜事?听說劉少爺就要辦喜事了,娶了夫人進門,可別忘了我這倚笑樓啊!」
「不會不會,」劉少爺討好地笑著,「我就是忘了老娘,也忘不了你這里啊。」
「呸!」陸嫣然啐了他一口,「連老娘都能忘,可見不是什麼好東西。」
劉少爺不怒反笑,「是好東西就不到你這兒來了麼!」難得陸嫣然今日心情好,有耐心跟他這種小人物多說兩句,就是挨她的罵,心里也舒坦。
陸嫣然拍手道︰「說得對,這話我愛听。來,劉少爺,我敬您一杯。」
「好好。」劉少爺受寵若驚,樂得屁顛屁顛地喝了好幾杯。
陸嫣然身形一轉,招呼另一桌的客人,沒說幾句話,又敬酒。她一桌挨一桌招呼,一桌挨一桌地敬,一圈下來,起碼喝了二三十杯。她想醉,醉了之後就沒那麼多煩惱,就不用去想南宮葉,不用去想倚笑樓,不用去想她和他的黯淡的將來。可惜她酒量太好,想醉的時候偏偏不能醉,又或者她這二十多年來一直都在醉生夢死,根本就沒清醒過,醉中求醉,如何可得?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反正眼前的屋子人影都在轉,走起路來也輕飄飄的,仿佛騰雲駕霧。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沒醉,否則想起南宮葉時怎麼還會感到心痛?如詩已經下台了,她搖搖晃晃地走到台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琵琶,許多要走的客人重新坐下,等著听她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