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別過臉去,幽幽地道︰「我好不容易月兌離了他的魔掌,你不要再引我入深淵。」
「唉!」他再嘆,「我覺得咱們兩個,你更像醫生,因為我的情緒總是被你牽動。天籟,」他再次抬起我的下巴,深情地看著我,「我可不可以吻你?」
我直覺地打掉他的手,氣憤地道︰「胡文舉,你是我的心理醫生,怎麼能對我提這種要求?」
他哀怨地道︰「我是你的心理醫生,也是一個愛慕你的男人,我說過,如果哪一天你跟曲凌風徹底了斷了,請給我一個機會。」
「不。」我搖頭,「我再也不想踫觸感情。」
「為什麼?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還是曾經滄海難為水?」
「胡文舉,你實在是個不稱職的心理醫生。」
他搖頭淺笑,「我是最好的,至少目前國內公認我是最好的。天籟,不要逃避,想想你遇到他之前的日子,沒有目標,沒有生機,沒有動力,沒有希望,你自己不也說,懷疑會發呆到死?遇到他之後呢?恨也好,愛也好,憤怒也好,傷心也好,你有了情緒,你真正是個活生生的人。如果不打算回頭,那麼就徹底遺忘,重新開始。我不是一定要勸你回到他身邊,也不是一定要你接受我,我只是要你積極地面對今後的人生。」
我看著他澄澈明亮的眼楮,默默搖頭,破碎地道︰「不要逼我,就算外傷,也需要愈合的時間,對不對?」
他點頭道︰「那好,我給你時間,但是你要答應我,給我成效,不然我的名聲就要砸在你手上了。」
我笑了,「砸了倒好,省得你那麼自以為是。」
「啊——惡毒,果然最毒婦人心!」我們一起笑了。
此後,他每天都到家里來,美其名曰做心理治療,實際就是跟我打屁,但不可否認,這種輕松的朋友式的聊天使我漸漸走出了整日發呆恍惚的狀態。就像他說的,他對我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他斯文俊朗,幽默風趣,溫柔體貼,跟他在一起,沒有壓力,沒有恐懼,沒有大喜大悲,有的只是輕松溫馨,一種平淡的單純的快樂。我早說過,做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而我,為什麼要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所以,在他第二次提出要我給他機會的時候,我答應了。雖然我明知道自己不愛他,但是,有愛情不一定有幸福,而我相信,他會是一個好丈夫,好情人。
人,總是自私的,畢竟要多愛自己一點。我當初明知道愛曲凌風就是不愛自己,仍然傻傻地愛了,而這次,我要愛自己。
※※※
今夜,飄起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雪花輕輕柔柔,帶著一股新鮮和清冷。我坐在窗邊,呵融了玻璃上的薄霜,靜靜地看雪。那無數個失眠看雨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囚禁我的暴風雨徹底止息,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雪,沒有暴風雨的狂猛激烈,卻有著淡淡的體貼。可能,這就是我要的,可是,為什麼心底深處還是覺得空蕩蕩的?仿佛有什麼東西丟失了,再也找不回來。
窗台上放著一本雜志,是文舉帶來給我打發時間的,我在《奇珍異獸》那篇文章里看到一段報道︰「極樂鳥,梵文音譯迦陵頻伽,是西方極樂世界里叫聲最悅耳的神鳥,‘其聲清澈,柔軟和雅’,听過它歌聲的人,會連自己是誰都忘掉。它有著美麗少女般的臉龐,人首鳥身,形似仙鶴,彩色羽毛,翅膀張開,兩腿細長,頭戴童子冠或菩薩冠,立在蓮花或樂池平台上。它會為了至愛之人傾力歌唱,永不止息,直至吐血而亡,生命終止,歌聲才會停止。」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在夢中的化身就是一只極樂鳥。
「它會為了至愛之人傾力歌唱,永不止息,直至吐血而亡,生命終止,歌聲才會停止。」
那麼,夢中的我是愛著暴君的?怎麼會?我該恨他的不是嗎?可是,誰又知道,愛與恨之間的界線在哪里?
我拉開窗戶,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氣,平復心中雜亂的思緒,突然看到一條黑影一閃。我揉了揉眼楮細看,什麼都沒有,我試探地喊了一聲︰「誰?」只有我的聲音在空空的庭院中回蕩。難道真的是我眼花了?
天嬌推門進來道︰「姐?什麼事?」她的房間就在我隔壁,大概听到了聲音。
我回頭道︰「我好像看到院子里有人。」
「這麼晚了,怎麼還會有人?大概是司機養的貓吧。」她走過來關窗戶,動作有些急切。
我用手擋住窗框,指著雪地上清晰的足印,「那也是貓留下的?」足印消失在房子的轉角處。
天嬌心虛地道︰「也可能,也可能是司機出來找貓呢?」
直覺告訴我天嬌在說謊,我的直覺一向很準。她在試圖隱瞞些什麼?
「天嬌,」我鎖緊她閃躲的目光,「是誰?」
「我怎麼會知道是誰?」她還在強辯。
我不做聲,定定地看著她,直看到她臉紅耳熱,最後投降地道︰「好了好了,我說了。是,是,是……」
「是誰?」我心中已經隱約猜到答案。
她小小聲地道︰「是哥哥。」
丙然!我關上窗子,坐回床上。
「姐,」天嬌蹲在我面前,「其實哥哥常常來看你,只是不敢進來罷了。」
「為什麼放他進來?」
天嬌為難地道︰「這也是他的家。」
「那好,」我躺下,蒙住頭,「明天我搬回爸爸的房子去。」
「姐,」天嬌急了,繞到我正面,「何必做得那麼絕呢?為什麼不給他一次機會?」
我探出頭道︰「這是你該說的話嗎?你不是比我更有資格恨他?」
「對,」她激動地道,「我比你更有資格恨他,但是從在急救室的那一刻起,我就無法恨了,那是一個愛你的男人。他對我的所做所為,都是因為愛你,雖然他做得很蠢。所以我原諒他,連我都原諒他了,你憑什麼不原諒?」
我搖頭嘆道︰「我對他,根本無所謂原不原諒,只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很多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姐!」天嬌哽咽一聲。
我拍拍她的手道︰「晚了,去睡吧。」
她看了我半晌,嘆息著走了,我听她的腳步聲不是回房間,而是下樓。是啊,我憑什麼不原諒他?傷害,已經成為往事,愛,他給我了,自由,他也給我了,惟一失去的就是孩子,但是我相信,他的痛不會比我少,我有什麼理由怪他恨他?不,我不怪他也不恨他,只是不想再見,不願再想,曲凌風這個名字,應該在我生命中徹底消失了。
※※※
元月一日,是我和文舉訂婚的日子,說來慚愧,我們都要訂婚了,他還沒吻過我,最多親一親額頭。他說不急,給我時間,這分體貼和寬容令我感動。訂婚是兩家父母的意思,母親巴不得我立刻嫁給胡文舉,把曲凌風那魔星忘得一干二淨,曲叔叔倒也沒說什麼。
文舉是獨子,父母住在國外,回國過年才知道兒子交了女朋友,樂得合不攏嘴,對我極其寵愛,當然希望立即娶進門。文舉以交往時間太短為由推托了,所以決定先訂婚。在文舉的堅持下,儀式從簡,只在酒店的一間小包廂里,兩家親人一起吃了頓飯,他當著雙方長輩的面將一枚小巧精致的鑽石戒指戴在我手上。儀式結束後,大家商量到曲家進行余興節目。
曲叔叔的車在最前面,文舉和我在中間,胡伯父的車在最後,轉人通往曲宅的林陰大道,前面的車突然停下來。我們也被迫停下,文舉疑惑地道︰「怎麼了?不是到家門口車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