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衡遙放開了她的唇,卻沒有放開她。水面下,兩具軀體緊緊地嵌合。
她直盯著他,神情竟有些狼狽。她真的不相信,他怎麼能找得到她,並且還抓住了她。
難道,情況真如老家伙說的……
「我以為,你不應該認得出我。」她好想嘆氣。
「我認出了。」東衡遙凝視眼前更見水靈的……荷花神。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認出的?」她虛心求教,並且決定力圖改進。
東衡遙一挑眉。看來,他似乎擁有連她這神仙也不知道的致勝點。
很好!
「啊!爺在那里!快!快過去接人……」突然,一陣驚喜的嬌呼聲和其他呼喝聲從他們後方傳來。
畫舫很快地靠近了冒出兩顆頭顱的這個地方。
「爺!您快上來!」兩個青樓姑娘誰也不讓誰地指揮著僕人將東衡遙從水里拉上來,卻都沒注意到和東衡遙同泡在水里的人有什麼不同——直到東衡遙轉過了她的身子,要僕人先將她拉上去。
「啊!她……她……她是誰?」一看到水里的人不是眾人以為剛才的少年,卻是一個絕俗的少女,雁姬首先驚呼出聲。終于,其他人發現也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怎麼一個跳下水去的少年一上來卻變成了少女?難不成……爺是把附近人家在水里玩的少女給錯救上來了?
一會兒,兩個渾身濕淋的人終于都被拉上甲板了。
水荷全身都被包在一方干淨的大布巾里;而東衡遙則坐在她對面,兩旁下人忙著要盡快弄干他。
「爺,要不要我們帶這位姑娘進去換件衣裳?」盡避滿月復疑問,艷艷卻立刻自告奮勇、決定不管她是誰先討好東衡遙再說。
「不必!」東衡遙和水荷同時拒絕——東衡遙是打定主意不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況且既知她的底細,想必要讓她著涼也很難;至于水荷,則是因為早驅離了大布巾下的水氣,根本不用人動手。
而弄了個自討沒趣,艷艷偷橫眉瞟了這突然出現的古怪少女一眼。詭異的,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竟油然生出。連一向自覺貌賽天仙的花魁雁姬,也第一次在其他女子面前有這種揮之不去的挫折感。
「爺,這小泵娘家住哪兒?要不要爺派人送她回去?」見東衡遙打一上船就盯著那少女不放,而且其中的眼神是她從不曾見過的濃烈佔有欲——雁姬終于也忍不住開口了。
東衡遙的眼楮像利劍般掠過雁姬,投向船夫。
「立刻用最快的速度靠岸!」他下了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船夫果然是最听話的船夫。所以,在很快的時間里,東衡遙的交通工具由船,換成了馬車。當然,水荷在還沒從他口中得到答案前,決定先由著他去。
于是現在,她和東衡遙坐在馬車里。
黑色馬車向前奔馳,身後絕塵。
寬敞舒適的車廂內,氣氛有些不輕松。
一只盛滿金黃液體的玉杯緩緩移到了她唇邊。
「我突然想知道,神仙喝了酒會發生什麼事?」東衡遙含著深沉的笑。
「你是想知道,我能不能被灌醉嗎?馬上瞧出他的惡劣心思,她接下了杯子。
笑意轉淡,他俯近她,伸出手輕拈起一繒落在她身前的青絲秀發。他將之湊近了鼻端前,深深吸嗅進屬于她的香氣。
沒阻止他這仿佛包含某種神秘儀式的親呢舉動,她的心思乍起雲涌……
謗據老家伙的說法,她這癥狀就跟凡間一種病徵沒兩樣︰
戀愛。
炳!戀愛?她愛上一個凡間男人了!
花神跟凡人?!太好了!她瘋了!
那該死的老家伙竟然還恭喜她哩!
雖然她們花界沒一堆多如牛毛、煩如龜毛的規矩︰諸如跟凡人劃清界限、不準插手管凡間事、不準人神相戀啦……而她這荷花神哪!雖則花界沒這些定律,她自己倒是一向就不愛管閑事,更自動自發與凡人保持距離……所以也不用跟她提她會與凡人產生啥糾纏的事啦!可是……沒想到她二十年前一時好心大發,哄了一哄小娃兒,二十年後沒跟這變成大男人的小娃兒保持距離的結果,一路莫名發展下來至今,現在就連對一個凡人心動這檔事也沒錯過……
嗟!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任務,只不過要一個凡人放棄討厭花的念頭行為,改過向善嘛!竟然任務還沒完成,她就榮登上被老家伙恭喜的寶座了——而它老人家那一聲賊賊的恭喜還不是因為她已經完成任務,奪得了下一個一百年的月令花神之魁,卻是為了她是這一班花神里,第一個傳回為凡人動心的冠軍!
而為凡人動心也意謂著某些不可避免的情況的發生,例如︰她最近在他身上施的法術失靈啦、她在他四周漸漸隱藏不住身啦……
不過還好!這些意外狀況都只限于她對東衡遙。
「就算你是花神……」東衡遙將她的青絲纏繞指間,凝視她的秋水橫渡,意味深長地︰「我也不希望你是個守規矩的花神。
你是嗎?」
「那就要看是守什麼規矩了……」詭笑,她舉杯輕吮了一口酒,眉頭皺也沒皺。「你還想知道哪一樣?」
就著她的手,他將杯中剩余的酒一口飲盡,接著取下她手中的杯,丟開。
「我還想知道……」東衡遙放開她,暫不急于掠進,不過他的眼神卻逐漸灼熱鋒利。「關于所有的你。」
喝!好個貪心的男人!
沒避開他充滿掠奪的氣息和眼,她靈眸一轉。
「听來我似乎很吃虧……」她巧笑情兮︰「何不干脆這樣,我回答你一個問題,你也回答一個我的。」這招叫精打細算,可不叫狡詐喔!
「看來神仙也並不是無所不能、無所不知。」挑眉,東衡遙很聰明地領悟。
水荷承認。「沒錯!就算是神仙也會有做不到的事。」
「例如?」他微斂眸,掩去其中的詭譎光焰。
「例如該要死的人,神仙也救不了;例如不能擅自干涉、改變凡人的命運……」眉心燦光流轉,她向他伸出手。就在他的目光下,她的掌心幻出了一朵淺漾金華的荷花。「我已經回答你一個問題了,該你回答我的——我只想問你,你願不願意幫我完成任務?」這不就是她接近這男人的目的嗎?
再一次親眼見到她施展凡人無法施展出的幻術,東衡遙淡淡牽動了唇角。他懶散似地向後,舒適地半倚著身背的軟靠。
「如果我拒絕呢?」他惡意地。
「你不怕我又在你身上弄什麼手腳?」他的回答是意料中事,總之他一向不會讓她太如意、太好過就是了。
東衡遙露出潔白的牙,宛如一只絕對狡猾的狐狸︰「如果你能在我身上弄什麼把戲,你早可以完成任務,你也不會求我了,不是嗎?我的荷花神!」在這場人仙對決中,他也並不是完全的輸家。
她一向沒低估他的腦筋,卻沒想到他倒聰明至此。
呵!他說得沒錯!她雖然可以在他身上施法使他喜歡花,不過那卻也只是一時的假象,而她要的必須是真心……
縴指一轉,手中的金荷自她手心凌空緩飄向東衡遙。
「你不是說過,求你要有代價,而你的代價是要我……」瑩燦光華的荷花停在他的眼前,她對他如俏似媚地展顏一笑。「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是荷花神,那麼你要我,就代表你非得喜歡這花不可,現在你還可以考慮你要不要我?」
東衡遙俊顏漸漸染上一層吊詭神色。他抬手,將半空的金荷兜到掌心。「會讓你這花神接近我這凡人是為了任務,看來你掛念的,也只有這件事……」掌心的花雖然只有形沒有體,卻仍盈繞出如它主人一樣的清香。他的嘴角半勾起一抹深幽的笑意。「我想知道,若你不能完成任務,你會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