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再次當著眾人的面,牽握住了她的手,轉身從另一扇門離開,走向那在大宅後頭的宗祠。
「你別介意,我娘不接你的茶,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
到宗祠的路上,易遠怕她難過,在一處回廊轉角停下腳步,告訴她︰「無論我做什麼,怎麼做,她都不會滿意,不會開心。」
冬冬不是笨蛋,她答應嫁他那時,早知易家的人不會輕易接受她,方才在大廳上,他娘不願接過她奉的茶,她雖覺難堪,卻早有心理準備。
「我不介意。」她仰望著他,輕聲道︰「只是不想讓你為難。」
「迎你過門這事,我從頭到尾就沒為難過。」
他一臉堅定,她見了只覺心熱,柔聲道︰「那你也別介意了,我是條件不好,你娘也有你娘的顧慮,你同她鬧脾氣,只會讓家里氣氛更差,不是嗎?」
他聞言,自嘲的笑了笑,「這兒的氣氛,從來就沒好過。」
冬冬微楞,原本,她很想問他,為何會和家里人處成這般,可他卻再次牽握著她舉步。
她將問題壓在心上,沒再追問,只乖順的跟著他走。
易家宗祠是一家廟,屋宅雖不大,卻也已有上百年,里頭莊嚴肅穆,易家的列祖列宗,死後牌位全都入了這宗祠,還有一大本書冊在桌案上。
她認得書上的字,知那是易家的族譜。
第10章(2)
易遠點了香分給她,冬冬拿著香,同他一塊兒在宗祠里祭了祖,然後就見他親手拿了筆,翻開了那本厚重的家譜,將她的名寫在了他的旁邊。
看見自己的名字,與他並列一起,心中興起莫名暖甜。
然後他握住了她的手,低頭看著她。
「從此,咱們便是夫妻了,生要一起,死也一塊,好不?」
這一句問,那般溫柔,冬冬瞧著眼前的男人,只覺喉緊心熱,打昨日大婚,她一直沒有什麼真實感,即便與他一起共度良宵,縱然剛剛她方在大廳為他娘奉茶,可直到這時,看他這般說著這些話,她一顆心,才真真切切的落實了下來。
情不自禁的,她回握住他的手,輕輕應了一字。
「好。」
霎時間,一抹笑,上了他的唇,害她心口砰然。
瞧她這般,他不由得低頭趁機偷了她一記香吻。
冬冬羞得抽了口氣,壓著小嘴,驚慌失措的忙四處張望︰「你怎在這……」
「在這又怎地?」他好笑的把家譜合上。
「這兒可是祠堂,這樣……有些不敬吧?」她羞窘的說。
「哪不敬了?你以為他們若沒親過自家娘子,我又如何會在這里?」他輕笑著指著那好幾排的神主牌位說。
這話,教冬冬小臉又再暴紅,偏生還真無法辯駁他的說法。
他笑著再次牽握住她的手,瞧著那好幾排的神主牌位道︰「爹、爺爺、姥姥,冬冬是我新娶的媳婦,以後要請你們幾位老人家多多關照了。」
「你說什麼?」她拉拉他的手,問。
他低頭看著她,似笑非笑的道︰「我要我爹他們多照顧你,我也不打算納妾了,這輩子就你一個,他們要不關照你,咱們易家就等著絕後吧。」
她羞紅了臉,輕斥︰「你在祖先牌位前,別胡亂瞎說啊。」
「那咱們回屋里說去。」
說著,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害冬冬忙攀著他脖子、揪著他衣襟,羞急的驚呼著︰「易遠,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若給人瞧見了——」
他當沒听見,只抱著她走出宗祠,一路穿廊過院的。
路上所有丫鬟下人們看了,全都睜大了眼,張口結舌的瞧著。
冬冬一見人,立時羞得噤了聲,面紅耳赤的忙將臉埋進他肩頭,恨不能把自己整個人都鑽進他懷里去,偏生這時竟還感覺到他胸膛傳來輕笑的震動,她羞惱至極,不禁握起拳頭捶了他肩頭一下,可這行為只讓他笑得更厲害,引來更多人的視線。
她羞得從頭紅到了腳,再不敢亂動一下,只能在他耳邊嘀咕。
「你真可惡,早知你這麼可惡,我就不嫁你了。」
聞言,他猛然停下腳步,終于將她放了下來。
冬冬還沒松口氣,就見他捧著她的臉,黑眸深深的正色宣布︰「來不及了,你已經是我妻了。」
話落,他便低下頭來,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了她。
冬冬從沒想過,日子是可以這樣過的。
習慣了黎明未來就先起,每日都要開門做生意的生活,突然要她當個啥事也不需做的少夫人,說真的她一時間還真無法適應。
嫁進易家後,她每天不需要早起,什麼事都有丫鬟僕人會先替她做好,她不需洗衣、不需做菜,就連她想擦個地板,那地板都早已被人擦得一塵不染。
她每天除了早上能幫易遠擦個臉、修個面、泡個茶,替他穿衣、穿鞋襪,等他出門去工坊後,她一整個就變成了閑人,一直要等到他晚上回來了,她才有些事做。
罷開始,白天閑暇時,她還能靠著看書打發時間,可沒幾天,她就無聊到差點開始玩起自己的手指頭了。
易遠住的屋子當然是比她以前住的地方大得多,可整天待在這屋院中,她也覺悶,沒兩天就自己四處在大宅里溜達。
丫鬟下人們見了她,雖然會屈膝頷首,卻沒人敢同她多說上兩句,大概也不知該如何同她說上兩句。
這兒的人不知她會讀唇語,遠遠見著了她就像見著了鬼一樣,立刻轉彎繞道,甚至還有人直接掉頭就走的。
相較于對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丫鬟和下人,他的親戚們可更怪了,打過門第二天起,就有一些女人對她特別熱絡,總會在易遠不在時來拜訪她,剛開始她還搞不清楚這些人想做什麼,後來才發現那些人是想和她攀關系、套交情。
另一些女人,卻是明目張膽的擺明了瞧不起她,就連和她同走在一條廊道上也不願意。
她很快發現,刻意來親近她的,都是易家這邊的親戚;不願同她一道的,則多是易遠她娘那兒的人。
可無論哪邊的人,她總能從她們眼中,瞧見一絲藏不住的不以為然和鄙夷。
易夫人娘家那兒的人,與易家這兒原本的親戚,在這個家互相對立爭權,兩方的人貪的都是易家的錢。
無論是易夫人娘家那兒的舅老爺、一位二姨,或是易遠的三位姑姑、三位叔伯,每個人都是攜家帶眷的住在這大宅子里,易家上上下下三十幾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除了易遠,她還真沒見易家哪個人曾往工坊里跑過。
同他平輩的那些大表哥小表弟、二堂哥五堂弟,一個個都如大老爺般,成天不是去喝花酒,便是去看戲,再不就呼朋引伴的來宅子里,裝模作樣的在花園里舞文弄墨、吟詩作對,就沒一個干點正經事。
他這些親戚,吃的用的都要花錢,花錢如流水一般,好似那錢不是錢似的。
時不時的,這兩方人馬,還會斗上一斗,鬧上一鬧,一鬧便會鬧到他這兒來,就如今日,他才剛進門,連她送上的熱茶都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他兩位不同姓的表弟就沖了進來。
「易遠,這回你確定要同這姓葉的王八蛋給我說清楚,什麼叫吃白食的?當年若非你娘回我家拿錢,易家能撐到現在嗎?」
「我呸,姓呂的,你們一家五口都住咱們這兒,吃我們用我們,不是吃白食的是什麼?」
「姓葉的,虧你還有臉說是咱們,你姓葉,可也不姓易,你娘二十年前早出嫁了,這兒是姓易,你姓易嗎?是姓易嗎?若真要說吃白食,你和你娘你爹才真叫吃白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