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有些怔忡。
那是過去一年來,不曾發生過的事,她一直睡不好,總要把自己弄得累極,才能睡上一見。
「我們有在賣喔。」女孩拿出一只作工精美的小小木盒,掀開盒蓋給她看,道︰「這是祖傳的秘方,安眠定神,去心火、解煩憂。」
盒里是粉末狀的香粉,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做的,誰知道這女孩會不會在里面加了些什麼東西,說不定這粉末里,含有什麼違禁品。
女孩打開了香爐蓋,讓她瞧里面。
香爐里,少少的粉末,堆得尖尖的,如小山,但量很少。
「這香,用量不用多,只要每天睡前,拿這小勺挖上這麼一勺,點上這麼一點點,就能好好睡上一覺。」
她遲疑著,但那女孩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硬將木盒和銅勺塞到了她手里,還笑著保證︰「你放心,我們的香,是經過商品檢驗的,百分之百對人體無害,保證絕對比醫生開的安眠藥還要安全。」
不由自主的,她又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
理智警覺的要她把手里的香還給人家,可不知怎地,她卻反而緊握住那小小的香盒。
餅去這陣子,她不是沒試過安眠藥,但吃再多都沒用,她總是一夜無眠,不然就是連夜惡夢。
所以,她總是努力把自己搞到筋疲力竭,累到極點,才能稍微睡上一覺。
比安眠藥還有效?
這真的是教人心動的廣告詞。
她盯著手里的香盒,嗅聞著那柔柔淡淡的味道,還在考慮,眨眼間,那女孩卻已經把香爐打包收好,遞給了她。
「來,我們現在在特價,還附贈香爐一個。」
她微微一愣,慢半拍的回過神來,抬眼看著那長發女孩,問︰「多少錢?」
「一千八。」女孩報出價錢,然後回身將另一盒花草茶放桌上,甜甜一笑︰「來,附贈一盒薰衣草花茶,沒有咖啡因,是我們家老板娘自己在後院種的,有機無農藥,睡前一杯,保證一夜到天明。」
渺渺看著她的笑,明知道隨便亂買來路不明的藥品很危險,卻還是鬼迷心竅的掏出錢包,付了錢。
這不是藥。
她付帳時,忍不住版訴自己。
只是香。
讓她莫名安心的香。
試一試,應該,也無妨……
她忘了問,這叫什麼香。
暗夜再度降臨,月光在雲上,瓖了一層淡淡的銀邊。
渺渺坐在床上,看著床頭上的香爐,再瞧瞧手上的木盒。
盒子上頭沒有任何標記,連個說明書也沒有附上。
或許,她應該就此將它遺忘,就當是把錢扔到水溝里,掉了、不見了,也勝過拿自己的身體來試這來路不明的東西好。
她拉開抽屜,把木盒收進去,關起,然後在床上躺下。
柔軟的床,像是要將她吸入包圍,但她依然無眠,倒是那抹淡淡的香氣,在黑夜里,縈回不去。
躺了幾個小時,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睡意依然沒有上門。
最終,仍是坐起,拉開了抽屜。
木盒,不是新做的東西。
烏黑的盒子,黑得發亮,那是長年教人握在手里,模著撫著,才有的光澤,自然的紋理,都吸了油脂,入手是一片溫潤,幾乎如玉,卻又不冷不冰。
小小的盒,工藝極好,盒與蓋之間,完全看不到接縫,但輕輕一掀,便能滑順的打開。
盒蓋才開,清淡的香味便飄盈輕散在空氣中。
月華,入窗,灑落掌心,映入盒里,照著那平整無痕的香粉。
她拿起小小的銅勺,舀了一匙,打開爐蓋,倒了進去。
微黃的香粉,很細,在月光下,如沙一般,緩緩無聲滑落,在香爐中,堆積成小小的山。
喀嚓一聲,她用打火機點燃小山的頂。
紅火劃過,香粉燃起了火星,然後靜了下來,冒出一縷裊裊的白煙。
渺渺注視著那縷香煙,一時間有些怔忡,不知怎地,心頭莫名抽了一下。
是太累了吧?
在這之前,她從來未曾點過燻香,不可能會有什麼似曾相識的感覺,除非是做夢吧。
自嘲的一扯嘴角,渺渺將香爐蓋擱了回去,再一次的,在床上躺平。
實話說,她不認為這會好用到哪里去,但既然手邊沒有其他足以安眠的東西,就試試好了。
夜沉沉,深深。
淡淡的香,溫柔的入了心肺。
一顆心,奇異的,慢慢定了下來。
那奇怪的安全感,再次上涌。
合著眼,不覺中,她唱嘆了口氣,恍惚中,她仿佛又感到一雙厚實的大手,輕擁著她,哄著、撫慰著,要她偎進那無形的溫柔懷抱里。
那感覺,是如此真實。
她試圖睜開眼,想看清,但眼皮卻沉重似千斤。
睡吧……
驀地,衣袖帶香的男人說。
別怕……
她擰著眉,卻感覺到粗糙的指月復,撫過她的眉心。
那雙手,是如此溫柔。
是夢吧?
她在半夢半醒間,想著。
從未有男人如此溫柔的哄她睡覺,即便是老爸也不曾這樣做過。
那香,有問題?
她困倦的猜著,還想再睜眼,但男人的指月復,一次又一次,溫柔的撫過她的眉,撫平她擰起的額。
別想了……
他悄然的聲音如此近,幾乎就像是俯在她耳邊似的,她可以感覺得到,他溫熱的鼻息,她應該要感到害怕,但卻半點驚慌也無,身體還沒來由的感到放松。
幾秒後,她無端沉入安穩的黑暗之中——
第2章(1)
一燈如豆。
小軒窗內,女子安坐軟墊上,查看家僕送來的新帳。
一捆捆的竹簡,成堆疊放在她裙邊,她專心記著帳,並以毛筆,簡潔的在竹簡上,寫下交代管事的囑咐。
身著玄衣的小丫鬟安靜替她送上新的茶水。
熱茶,冒著冉冉白煙,然後,涼了。
她沒有注意到,只是將左手邊的竹簡一一攤在桌案上打開,批注回覆,再卷起堆放到右手邊。
子時已過,眼看就要到丑時了。
彬在桌案旁,替她倒茶磨墨的小丫鬟,早己忍不住掩著小嘴呵欠連連,她卻依然沒有休息的打算,精神奕奕的持續處理著如山一般的書簡。
當另一個小小的呵欠出現,女子抬起頭來,停下了手中的筆。
小丫鬟嚇了一跳,立刻閉上了呵欠連連的小嘴,臉色發白,緊張的挺直了原本己打彎的背脊。
原以為會得到她的責怪,未料,卻听見她開口說了一句。
「你先下去歇息吧。」
小丫鬟眨了眨眼,但沒有多加質疑自己的好運,和女子微微躬身俯首,跟著便趕緊悄悄從旁退了出去。
看著那無聲退開的身影,女子深深的,吸了口氣。
窗外,明月己過中天,斜斜掛在雲邊。
她輕握住冷涼的茶杯,吸了口冷掉的茶水,正欲低頭繼續俯案趕工,眼前卻突然憑空出現一個女人。
女人躺在地上,衣著特異。
她清楚記得,剛剛那里的地板上,並沒有別人,丫鬟才從那里離開而己,但此時此刻,就在方才那一眨眼,那里就多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熟睡著,呼聲大作。
荼蘼握著茶杯,瞧著她。
眼前情景太過怪異,反倒讓她變得鎮定,她抬眼,緩緩從左,看到右,再慢慢從右,看到左。
一室寂然,除了那乍現的怪異女子與自己,屋子里沒有任何其他旁人。
慢慢的,她放下茶杯,右手仍握著筆。
夜半,已三更。
那女子,是人?抑或是鬼?
這念頭才閃過,屋外遠處,燈火在竹林間隱現。
然後,她看見那個男人,提著燈,悄然而來。
男人身形順長健壯,不似文士書生瘦削,一襲深衣不需襯墊,便己飽滿有型。
雖然有一段距離,她只一眼,便認出是他。
握筆的手,不由得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