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琴遲疑了一會兒,本想開口叫叫看,誰知嘴才一張,就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這里有什麼好看的嗎?」方自在好奇的站在她身後,跟著她往男廁里探頭采腦。
風琴嚇了一跳,倏地回身瞪了他一眼,「你跑哪去了?」
「去借東西。」他說著,雙眼仍盯著男廁門口,想找出她剛盯著的東西,「你剛才在看什麼?」
「我在——」她倏地止住了口,將後面那兩個「找你」吞回肚里,然後沒好氣的冷聲說︰「你管我看什麼!」說完便轉身往樓下走去。
「嘿,等我一下!」方自在加快腳步跟了上去,及時在樓梯口趕上,「我有東西給你看。」
什麼東西?腦中才閃過這個念頭,嘴里還沒問出,她人就已經來到了一樓,看到那個東西——一輛嶄新發亮的腳踏車!而且是沒有後座,前有橫桿的那種。
「我不坐這個!」風琴頭皮發麻,以沒得商量的語氣宣布。
「你的腳受傷了,我不會再讓你走這段坡路。」他笑咪咪的威脅道︰「不坐這個也行,我不介意再抱你走上一段。」
她擰緊了眉,有些惱怒的力圖掙扎,「這輛單車沒後座!」
「沒辦法,我沒看到附近有像我那輛自在號的。不過沒關系,我們可以像他們一樣啊。」他指指前方楓林大道上的學生,不少學生情侶們騎著的單車款式也和這型差不多,女孩子都是側坐在前頭那條橫桿上,看起來是挺浪漫的啦,但坐起來可就沒想象中舒服。
「不要!我會掉下去的!」她已經三十了,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女生,她才不要在自己的學校中丟臉。
「放心,我知道你運動神經不好,不會讓你有機會掉下去的。」他強牽著她的手,將她帶到單車旁。
「只有這段路而已,我一定把你乎平安安送到校門口。」方自在跨上腳踏車,露出笑臉安撫她,「上來啊,一下子就到了。」
她不高興的擰著眉,好半晌才走進他的臂彎中,側坐上那條橫桿,一只手死抓著他的襯衫咕噥著,「要是讓我掉下去,你就完蛋了!」
「相信我。」他對她眨眨眼,在一瞬間踩了踏板,單車向前行進,風琴立時住了嘴,白著臉一手抓著他的衣服,一手抓著他的臂膀。
在平穩的往前行進了好一會兒,風琴臉色方稍稍好轉。而且他兩只手各在她前後橫過,握著單車把手,她無論往前往後倒都不會跌落,風琴這才松了口氣。
因為是下坡路,方自在並沒用到什麼力氣,只是穩定的控制著煞車,以免速度太快嚇到了她。
「怎麼樣,感覺不錯吧?」他在她耳邊說。
「嗯。」她點頭,發現坐在在後面和前面感覺差好多,以前坐後頭前面的景象都被他擋住了大半,現在坐在前面,所有的視野向前伸展,夕陽在樹梢徘徊,跟著他們越過一棵又一棵的楓樹,天上的彩雲像是被人潑上了顏色,楓葉不時飄落,晚風徐徐拂過,他倆像是穿梭在風中……
在這條路上走過那麼多次,老實說,她不曾看過它這種風貌,真的好漂亮,而且讓人感覺很舒服。風琴閉上眼,嗅聞著楓林的清香,享受著迎風的感覺……
她的長發隨風揚起,柔軟又冰涼地撫觸他的面容,方自在揚起一抹微笑,騎著單車,緩慢地往校門而去。
第十章
四天——她在星期二的單車事件之後又被他纏了四天,而她卻從星期三開始便極盡所能的躲著他,就算無法躲開,她也極力假裝沒他這個人存在,再不然就冷漠以對;但她的脾氣卻越來越糟糕了——
可惡,她好恨自己怎麼變得那麼暴躁。在這四天中,唐昊天依然抽不出空來和她詳談,而唐鷹雖然在學校里安分了點,可是在校外卻依然打架鬧事︰然後是小曄的導師仍不放棄游說她讓兒子跳級,每天都打電話來勸說;而老爸、老媽和風鈴依然留在醫院,她曾去醫院看過,她那寶貝老媽卻說因為她也要做全身健康檢查,所以暫時還不打算回家,這到底是什麼跟什麼?風琴拿雙親沒辦法,只好任由他們。
在那麼多煩人的事情包圍下,要她維持冷靜實在是有點困難,再加上他——
懊死,她實在不想承認她的情緒受到他的存在影響,可是她的確一看到他就覺得心浮氣躁。而最主要的原因卻是,只要一看到他,就怕他隨時會開口說他要走了,或是來告訴她,他只能留多久。
她知道他的生活重心不在台灣,可能是在英國、美國、意大利、法國,甚至德國、維也納,就是不會在台灣。
十年來,他在這些國家、城巿停留,開演奏會、錄制CD、當客座教授,卻從來沒回過台灣,那些地方可能才是他的家,而不是這里。她不會傻到以為他發現自己有個兒子後,就會放棄那些成就,搬回台灣來。
現在是星期六的下午,雲淡風輕的,該是工作的好天氣,她泡了一壺熱花茶,回到書房坐在大皮椅上,卻提不起精神做事,只能望著那裊裊白煙發呆。
「小曄,有沒有看到你媽?」
「她泡了壺熱茶回書房去了。」
在她听到門外傳來的一問一答,瞧見門把轉動時,一股莫名的沖動,讓她抱著那壺熱茶整個人躲到大辦公桌底下。
當她縮在那窄小的空間,瞪著她自個兒修剪整齊的粉紅腳指甲時,忍不住扶著額頭在心底申吟一聲。
老天,她在干嘛?
想起身坐回椅子上,可是他人已經進來了,她只好繼續縮在原地,哀嘆自己的愚蠢和怯懦。
方自在進門不見風琴,原本要退出去卻眼尖的瞄見桌子後方竟有白色熱氣冒出。他走上前去,來到大皮椅旁,一別腰就見到她抱著那壺仍冒著熱氣的花茶蜷縮在桌底下。
天——這女人。他眼里有著憐愛,嘴角含笑的問她,「你在這里干嘛?」
「喝茶。」她昂起下巴,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在桌子底下?」他挑眉。
「有人規定不行嗎?」
「沒有。」他輕笑,將皮椅推開,順手從桌上拿了兩個杯子,陪著她席地而坐,然後將杯子遞給她說︰「我可以喝一杯嗎?」
她雙頰驀然紅了起來,意識到自己只顧著抱茶壺卻忘了拿茶杯。但驕傲的個性讓她不肯示弱,只好繼續縮在桌底下,接過他手上的杯子,替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熱茶。
「燻衣草?」他聞著杯中香氣輕問。
「嗯。」
「安定神經?」
她瞪他一眼,輕哼一聲。
他笑了起來,喝了口熱茶,沒再說話。
書桌後是整片的落地窗,從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早上他拉琴的大片草皮,草皮後是幾株夾竹桃,夾竹桃後是更高的木麻黃;風一吹,綠葉隨風飄揚了起來,窗戶半開著,有幾縷午後涼風溜了進來。
他不知何時握住了她的手,風琴沒想到要抽出,兩人就這樣交握著手,坐在地板上,靜靜的喝若茶、看若後院那一片恬靜的景色。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開口說︰「你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什麼?」她輕啜了一口花茶。
「我想念你……」他並沒有看著她,視線仍是望著窗外。
風琴一僵,想縮回手,他卻像是知道她會有此反應,早就緊緊握住,繼續說︰「還有,我真的一離開就後悔了。」
「你走了十年。」她好氣自己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雖然她已經極力想說得毫不在乎,但這句話听起來還是該死的哀怨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