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星是一個很有制度的公司,要求員工必須了解自身的產品,同時給予業務員充足的信息及全力的配合。在那里不止業務員要上課,從廣告、企畫到業務行銷,統統要充分知道自己在經手的是什麼樣的東西。每一個部門時時溝通協調,講求高度效率,以小組配合方式,推展業績。
這樣的一個職場,提供了張鴻羽大展身手的機會。
靠著爽朗的個性,及充分的信息和後方高度配合的全力支持,他這名前線業務戰將,創造了無數佳績,他的客戶人脈也日益擴張。
五年前他被升為業務經理,卻于三年前堅決的辭去了在藍星金飯碗的工作,和十多年的好友柯英杰共同創業,開了一家鴻英軟件開發公司。
柯英杰是個計算機奇才,說是奇才一點也不為過,他十三歲開始接觸計算機書籍,沒多久便會自己寫應用程序,柯爸見兒子對此方面有興趣,便花了不少錢買了在當時比黃金還貴的計算機給他。于是柯英杰日夜專研,先是寫了幾套大受歡迎的電玩軟體,後來出國進修就越寫越厲害,小至電玩,大至NASA航天飛機的軟件設計,他靠著十根手指敲著鍵盤便能搞定。
張鴻羽和柯英杰從小學便是同班同學。
柯英杰自幼體弱,從小沉默寡言,總愛背著一本厚厚重重的書猛啃。柯爸雖替兒子取名為「英杰」,可是他外表一點也不顯得英挺,也不像個豪杰,他有著過于單薄的身子,白淨消瘦的臉上,總是掛著一副過大的黑框眼鏡,看起來就像是一名營養不良、懦弱膽怯的書呆子。
這種人通常在學校很容易被捉弄欺負,幾乎是理所當然的,張鴻羽這個活潑好強、正義感十足的人,便會上前去主持正義、鋤強扶弱。
但柯英杰從來沒向他道過謝,雖然張鴻羽心里嘀咕,卻總是一回頭就將這事給忘了,反正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直到有一次他趕不及,驚見柯英杰雖然右臉有些淤青,那些惡人卻也躺了一地,個個哀哀叫痛、哭爹喊娘,那時他方知人家根本不需要他無謂的正義。
後來混熟之後,他才知道柯英杰的爺爺是太極宗師,知道這孩子體弱,便拉著他一起練拳。幾年下來,柯英杰的身體逐漸好轉,可是因為先天不足,所以當時看起來還很瘦小,後來長期十幾二十年的練下來,如今柯英杰雖然還是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但其實那在襯衫之下的胸膛,可不比他這個健康寶寶差到哪里去。
三年前,柯爸大病一場,柯英杰從美國回來探病,之後便干脆留下來沒再回去工作。開了兩個月後,他和張鴻羽在一次聊天中談到台灣商界,聊著聊著,不知怎地就聊到了創業,在天時地利人和之下,當天晚上兩人便決定自己當老板,經過幾個月的布署規畫,一切便順理成章的開始了。
靠著柯英杰的腦袋和張鴻羽的人脈,鴻英軟件開業三年以來,雖時有困難,但都能順利度過。
想當初一開始創業維艱,兩人幾乎每日工作超過二十小時。所幸努力皆有報償,近一年來公司營運穩定,他們才能稍稍的松了口氣,總算是能夠正常上下班了。
前方車陣才移動了一下,卻在張鴻羽到達斑馬線前亮起了紅燈。
他停下車,看著人們急急忙忙的過馬路。
電台正播放著一名當紅男歌手所唱的流行歌曲,歌詞一開始充滿著對愛情無奈的抱怨,第一句就讓他嘴角不覺上揚。
「都是你的錯?!」他好笑的重復,越听到後面,他就越覺得這首歌很能滿足大男人的心理,也滿足了小女人的虛榮,實在是厲害。
驀地,思緒被眼前所看到的一輛突兀的輪椅打斷,他看到輪椅上坐在一名長發女子正緩緩過著馬路,洶涌的人群似被她分開,不少人對那女子投以同情的目光,更是紛紛避開了輪椅至少三十公分以上,就好象她身旁罩了個透明的玻璃罩般。
人群來來去去,他一直看不清她的全貌,但越看就越覺得她很面熟,直至她越來越近,經過了車前,瞬間,他看清楚了她的容顏,猛然想起了這女子是誰。
他立時嚇了一跳,錯愕與震驚堆滿了腦海。
怎麼是她?她怎麼會……怎麼會坐在輪椅上?
五年前的車禍突地躍入他腦海。
不會吧?那個可能性讓張鴻羽的臉一下子全無血色,但是現在一想起來,當年事後所有不對勁的跡象,似乎都因那張輪椅而有了模糊的答案。
腦海中快數地閃過無數個念頭,他是越想越不安,只能死盯著她。看著那張臉,看著那張輪椅,看著她坐在輪椅上的背影緩緩遠去被淹沒在人群中,他緊握著方向盤,任憑那可怕的猜測佔據心神,整個人完全無法動彈,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樣。
「叭叭!」後頭的車子按了兩下喇叭。
張鴻羽震了一下抬頭一看,只見燈號已由紅轉綠。
他瞥了眼她消失的方向,一咬牙將車回轉到對街停下,匆匆忙忙的下車尋找她。
不行!他一定得問清楚。
他撥開人群,來回在街上尋找那坐在輪椅上的身影,腦海中浮現了這段往事--五年前他出院後,公事私事一窩蜂的冒了出來,他一忙竟忘了打電話去和劉少君聯絡賠償事宜,就算偶爾有冒出那念頭,他也以為反正她若心急應該會主動聯絡他。沒想到一星期過去,她卻無聲無息。
他越想越不對,在百忙中抽空打了通電話到南區業務部,沒想到卻听到南區的人說,她突然辭職了。
雖是滿腦子錯愕,但當時他正在談一件大案子,根本空不出時間去了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未加思考只單純的以為她另謀高就了,應該過一陣子便會送請款單過來給他,所以又一頭栽進了公事中。
可是,就在一個月後,當他以為萬事太平時,修車廠通知他去拿車,當時他不經意地和車行老板聊了幾句,老板直夸他福大命大,車頭爛成這樣竟然還能保住一條命。張鴻羽是越听越不對勁,他也記得當時的沖擊力很大,昏迷之前還曾見到福特的車頭撞到了電線桿,她應該傷得不輕才是。
他連忙去找那位警員詢問,那警員只說,車子的情況的確很糟,但對方並沒有提起告訴,甚至也沒和警方聯絡,大概人沒怎樣才對。既然她也沒和他聯絡,可能不想計較了。
不想計較了?!現在有人會這麼好心?
她好心,他可會良心不安,那女人至少也得讓他賠一下修車費才行。于是他辛辛苦苦的從人事室弄來她的地址,想去拜訪她一下,豈料她的鄰居竟說她搬了。
他嘆了口氣心想,干脆等哪天踫到她再談好了,反正這女人能力特強,似乎天生是吃這行飯的,應該不久後便會讓他在商場上踫到。
然後就這樣一年兩年過去,競爭激烈的商場上不見她的蹤跡,他雖抱著狐疑和不安,但在堆積如山的公事和忙碌的生活中,他逐漸淡忘了這件事;偶爾他會想起那年夏天發生過的小插曲,但隨著時光一年又一年的逝去,想起的次數也就少了。
然後他離了職,開了公司,生活變得更加忙碌,他幾乎將這件事給忘了。
張鴻羽喘著氣在街口張望,夜晚的台北街頭處處是人,卻不見那應該格外明顯的人影。
他沮喪的回到車上,知道要是不將這事給弄清楚,他會一輩子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