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徐惠妍一旁潤場,徐郁妍的貴婦姿態也放軟一些。
‘很好,我的日子一直都不錯。’
‘看得出來。’他淡睨她那一身珠光寶氣,十分明白是用什麼代價換來的,她能過得不好嗎?
算一算上回見到小理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徐郁妍專注地細數他的變化,發現兒子已完全是成年的體魄,高帥俊朗,而且優秀,眨眨眼清了清喉嚨,他們母子之間存在太遠太深的隔閡。‘你當建築師了?’
‘是的。’
他非要用這樣疏遠的語氣嗎?就是對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也不該這般冷淡,徐郁妍的熱意被澆涼了,心生不滿。‘听你姨媽說交女朋友了?’
季聖理讓她等了五秒鐘才得到回答。‘對。’
‘怎麼樣的女孩子?’她自然而然追問,顯現為人母者的關懷,卻只教季聖理覺得可笑。
‘大我五歲,還有個孩子。’他爽利地說。
‘什麼!’徐郁妍一听瞪大了眼楮,兩條柳眉迅即打結。‘姐姐!這——’
‘小理?’徐惠妍也是現在才知道對方的背景。
‘有哪里不對嗎?’他泰然自若,渾然無視兩位長輩驚愕的神情。
當然有!徐郁妍起身,難以置信地問︰‘你開玩笑?’
‘我的幽默感不會表現在你面前。’
‘你是愛上了寡婦還是有夫之婦,或者離了婚的女人?’
‘她離婚了,又如何?’
‘又如何?你居然去搭上離過婚的女人!’
‘郁妍,別這樣說話。’徐惠妍清楚季聖理的個性,她這個樣子只會更使他反感。
‘我喜歡什麼人是我的自由。’
徐郁妍看他不馴的態度就有氣。‘把她甩了。’
‘郁妍!’
‘離過婚的女人有什麼好,何況又大你五歲,都要三十了,你沒有其他對像可挑了嗎?’她直覺就認定對方不是好貨色,她的兒子應該匹配更好的。
叫他甩了楊俐?她才開玩笑,他都還不算追到了呢。徐郁妍武斷的批評果然招致季聖理的不快。‘你不也離過婚。’他諷刺母親。
‘你——’
‘噢!抱歉。你和她不一樣,她還帶了個六歲大的拖油瓶,增加尋覓第二春的難度,你則聰明多了,早早就扔開了我。’
一記火辣辣的巴掌刷地往他臉上揮去!在距離季聖理皮膚三公分前被攔截住,他冷冷撥開。‘你應該記得自己沒有這個權利了,我的事情更不勞你費心。’他眼不抽眉不擰,氣勢卻令人不寒而栗。
‘郁妍!小理現在是我的兒子,你如果打他我不會原諒你的!’徐惠妍沖過來拉她,不敢相信她竟然一言不和就要甩人耳光,她可不準。
‘你看他這個樣子,你看看!簡直……跟他那個死鬼老爸沒兩樣!’徐郁妍氣惱極了。
‘人死為大,你不必拿他找我晦氣。’
季弘遠當年得償宿願和妻子分手,轉身就套上新的枷鎖,和外遇的小情人共結連理,歡歡喜喜去度蜜月,沒想到卻死在半途的連環車禍中,二尸三命,一切皆空。
‘我知道你恨我。’
恨?十七歲以前這的確適合形容季聖理的心情,一個少年失親的怨怒。但是現在,他早已學會用成熟的心去平淡看待,而對于徐郁妍,這個極端失職的母親,他不會恨她,卻絕對無法親近她。
‘你來看我,總還有別的目的吧?’
她靜下心,點了點頭,坦白對他宣布︰‘我要你跟我到日本。’
季聖理不太確定自己听到的,迷惑地問問徐惠妍︰‘姨媽,我有沒有听錯?’
‘她說真的。’若問徐惠妍的意見她並不贊成,因為舍不得,但她尊重當事人的選擇。
‘你要做建築,日本的發展比較好,吉洋的公司會幫你的。’徐郁妍說。
他嘴一哼,搖搖頭。‘替我謝謝多田先生,心領了。’
‘你不想去?’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去?’
‘小理,做事業要往大處著眼,要有宏觀的眼光,蹲在別人腳下拿死薪水是不會成功的。’這是徐郁妍的格局,她想灌輸給他。心思一轉,又說︰‘你難道放不下那女人?
到了日本再好的對象還怕沒有,你很快就會忘記她的。’
‘我怎麼想不重要,而是你怎麼想。’他看她,心底明白了八、九分。‘怎麼,年紀大了覺得孤單了,想要重敘天倫?很遺憾多田先生沒有子嗣完成這分心願。’
‘我……’
‘來不及了。’
‘小理!’
‘我就是喜歡這塊小小的台灣,就是愛那個離過婚的女人,我不會離開的。非常抱歉,「媽媽」。’
最後這句稱呼在徐郁妍听來只覺刺耳的寒。
自然是不歡而散了。
‘他想氣死我!’
‘會這樣你自己心里也有數。’徐惠妍對妹妹說︰‘你希望他如何呢?痛哭流涕還是開開心心,像個十歲娃兒乖乖地听你的?’
‘我這就是補償他啊,跟我去日本有何不好?’
‘小理不是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打算。’
‘他根本是在報復,我知道他還氣我——’
‘他不該嗎?’
徐郁妍語塞,眼楮望著徐惠妍……緩緩垂下。
她嘆氣,她這個妹妹從年輕就爭強好勝,個性自我,半點虧也不肯吃,為了與前夫一別苗頭甚至不惜放棄孩子成全自己的再婚。現在好了,年歲長了,事業、財富、地位什麼都有,才恍然思念起惟一的骨肉,二話不說便要小理回到她的身邊,談何容易呢。
‘我身不由己,這你知道。’
‘我知道你身不由己,但你當初若對他有多些愛惜,或這幾年能送上些許關心,又何至于此。’
‘姐姐……’???‘喝雞精還是談戀愛!氣色這麼好。’
‘哪有。’楊俐捂住臉頰。
‘沒有?心虛!’尹芳能頂頂她。‘從實招來,哪一位才俊雀屏中選了?’
‘我早沒有挑人的行情了。’
‘哎喲,那你叫我去死嗎?我到現在還有不少男人覬覦著呢。女人呀,不同年紀不同身份都有各自的風華,別謙虛了,美人!’
‘尹姐。’
‘逗你的!我就不懂,青春有限,人生苦長,何不及時把握,難道下半輩子真要孤孤單單地過呀?多劃不來。’尹芳能說,一邊檢查公事包內的契約資料,對楊例的形單影只很是可惜。
‘不會的。’
‘這麼有把握?恩恩是很乖,不過你還是要努力教育他孝順的道理。’
‘尹姐,你真是為我操心太多了。’她笑說。
‘那當然了,學妹。我怎麼能夠眼睜睜地看你給人比下去。’
‘比下去?誰?’
‘還會有誰!’她眄她一眼,沒好氣地說。
楊俐會意。‘我們現在是朋友。’
‘哼!’真不明白她哪來這麼寬厚的心,跟那種沒良心沒責任感的男人還做什麼朋友,尹芳能包包一收。‘好啦,我走了。那位劉大畫家出了名的難搞,我得多花些時間跟他磨,不過他要是再罵我沒水準沒慧根不懂真正的藝術只會壓榨創作者什麼的,我一定把合約塞到他那張合嘴里,再用他的山羊胡綁好固定!’
‘你開玩笑。’
‘知道就好。人才難得,能者多勞嘛,我會耐心做好溝通的,拜!’
楊俐揮揮衣袖。
青春有限,人生苦長。
如果說她已經和一個小她五歲的男生交往,不曉得尹芳能會作何反應?驚訝絕對是免不了的吧,就是她自己也從沒想過會這樣。
想到季聖理,他已經失蹤兩天了。
背後伸出兩只手,力道不小地攔上她雙肩。‘啊!這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