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了電影散場,顏皓都沒有出現。
他失約了!
我雀躍的期待,變成降溫的失望。
奇怪,他不是會無緣無故放人鴿子的人,也很有守時觀念,可是手機號碼撥了好幾通都沒有回應,真的很奇怪。
我擔心顏□出了什麼意外……
鈴聲突然作響,連忙接听。
「喂?」
「大姊!」是智慧的聲音,又慌又急。「不好了!你--你快回來!」
第五章
我沒有回家,而是和智慧約在醫院門口。
爸爸在工地出事了,被送進了急診!
「怎麼辦?大姊。」遇到狀況,智慧就不是課堂上的天才了,完全回歸十四歲的小女生,慌亂害伯地抱住我。
「別慌,快進去看看!」這個時候我一定要保持鎮定。
智慧邊走邊哭。「我好怕!堡地的人說是鋼筋的吊索斷了,有人站在下面,爸爸為了救他才會……怎麼辦?一定很嚴重!嗚嗚,我不要!我要爸爸!爸爸……」
「哈哈哈,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倒楣!」
「杜、杜先生……」
「沒事,我沒死,不要用那麼愧疚的眼神看我。男兒有淚不輕彈,鼻涕快點擦一擦,不好看。」
一走進病床區,就看見我那傷勢「應該」很嚴重的老爸正坐在床上,精氣十足地跟站在他旁邊淚流滿面的小伙子開玩笑。
「爸!」
「喔,你們來啦。」
「您沒事吧?」
「沒事!一點小傷而已,真是,誰打的電話?還讓你們跑一趟。」
沒事?我看他額頭的擦傷,腿上、肩上的繃帶,蒼白的臉色,隱忍抽搐的嘴角--老爸真的很勇敢。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所以才害杜先生……對不起!」那年輕人轉過來對我們道歉,聲音抖顫,一臉想切月復自殺的自責模樣。
「大頭,你到底要說幾次對不起?別再對不起了。」
「對不……是,對不起。」
老爸唉了聲。「你快回去上工,免得被扣錢,這里有我女兒陪我就行了,」
「可是--」
「快回去!你長得有我女兒可愛嗎?再不走,我叫你們工頭記你曠職!」
「是,是。」
打發走了人,老爸這才虛弱地咳嗽幾聲。「那個大頭,他老婆快生了,不能出事。」
「那您就能出事啊?」我說。
「爸也不想啊,本來以為可以一起躲過的,哪知道--唉,真的老了,動作也沒以前靈活。」
多老?才剛滿五十歲而已!
「知道自己年紀大了就要更小心,也不想想人家會多擔心,真是的!您看智慧--」
瞧瞧左右,沒人,智慧竟然躲在我身後!
「哎呀,老三,你怎麼哭了?」
「爸爸……」
我推推她,智慧往前一步,又停住,躊躇。
這是有原因的。
母親的死,帶給老爸很大的打擊,為了療傷,他做了最不負責任的父親--一個人到國外工作,將我們三個丟給老家托管。這一去就是好幾個年頭,等到他回來的時候,智慧已經跳級念小六了,並且在那堆遠親近戚有意無意的「灌輸」中,認定自己的出世是用母親的過世交換而來。
我們一家四口的親子關系,因此有些障礙。
智慧想愛爸爸,又怕爸爸恨她。
而事實是老爸非常疼她,也疼我和博聞--父愛加上心虛歉疚,他對我們提出的要求從來不會搖頭。
我和博聞適應算良好,畢竟我們兩人的童年記憶中還留有被老爸當球拋接的歡樂時光。但是智慧沒有,她甚至沒被抱過,對老爸的印象只有相本內一張一張的舊照片,見到活生生的本人時已經是曉事的年紀,會認生,再加上心里的不安,很多時候想表達的情感便卡在奇異的隔閡中,最後僵滯。
老爸也是,他自認虧欠智慧最多,所以對她的態度特別小心翼翼,他也怕智慧怨他--結果問題反而一直存在。
這不是我和博聞幫得上忙的,得靠他們自己解決。
例如現在。
就是很好的機會。
「來,老三。」
我又推推智慧,她走向前,站到老爸身邊。
「衛生紙給你,把眼淚擦一擦,都已經念高中,是大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哭哭啼啼,會被笑的喲!」
「爸爸,我才十四歲。」
「啊,也對,你跟老二念書總是跳來跳去,我都弄不清楚了。乖,不要哭了。」
智慧擦擦眼淚,揉了揉,她的鼻子都紅了。「爸爸,我好擔心喔,您真的不要緊嗎?」
「不要緊,你看,只是一點輕傷而已,爸爸的運氣很不錯!」
「太……太好了!」
智慧笑了,握住老爸的手,我看老爸的眼眶濕潤,換他快要感動得哭出來了。
「杜先生,你的運氣的確不錯。」一襲白袍飄近,後面跟著護理師,為我們報告情形。「身體除了外傷,並無骨折,頭部斷層掃描的結果看來也無大凝,沒有顱內出血,但有些微皮下血腫,在這--左腦耳後部分,會不會覺得頭暈?或是想吐?」
「頭有點暈而已,不會想吐。」
迷你手電筒照了照眼球反應,鋼筆迅速在病歷表上作紀錄。
「必須住院觀察兩天。」
「住院?不用吧!我能走能動,沒這麼嚴重。」
「你頭會暈,也許有腦震蕩,為了慎重起見,最好能住院檢查。」醇厚聲音溫和地建議。
「爸爸,您就听醫生的話嘛。」
「喔--好。」
這種話由智慧來說比我有效。我沉默,不由自主盯著眼前的白袍,往上看,再盯著白袍,再往上看--
簡短交代後,護理人員請家屬到櫃台辦理入院手續,而一直專注在病歷上的視線抬了起來,終于對上我的眼楮。
潔淨平整的白袍繡了幾個字--古若愚醫師。
「副業?」我問。
非常嚴肅的回答︰
「正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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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是周日,我在醫院陪了老爸一天,晚上博聞上完家教課,過來換班。
「換什麼班,明天還要上課,統統都回去,回去睡覺!」
「爸,我明天沒課哦。」博聞打開保溫鍋,雞絲粥的熱香四溢,我口水差點流出來。
「沒課也回去,醫院這里不好睡,我一個人就行了。」
「爸爸,您雖然能走能動,可是右手受傷了總有些不方便,讓博聞留下啦。」
「對呀。」博聞盛起粥。
「唉,醫院實在不是什麼好地方,我不喜歡你們待在這--」
「爸!」
「好好好……陪我就陪我,你們真乖。」我一凶,老爸就听話了,乖乖坐好吃粥,不敢再吭聲。
我滿意地交代好注意事項,脖子一仰,就見博聞交叉著手,頑皮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我。
「怎麼了?」
「大姊,看你平常不濟事的樣子,想不到非常時期,還挺可靠的。」
這還用說!
「找死,我本來就很可靠!」用力槌他肩頭,我笑著離開。
經過醫院停車場時,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停住回頭,古若愚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在他身邊,是上次見到的那位大美人。
她似乎正專心和他說話,听見他喚我,微愣了下,看過來。
「啊,是上次那個溺水的女孩……」
記憶力很好,一眼就認出來。是的,我正是那個明明會游泳卻還差點淹死的笨蛋!
「她是若谷的學生。」我听見古若愚如此解釋。
她露出微笑,走向我。
「你好,後來怎麼樣,沒事了吧?」
「沒、沒事,謝謝你。」雖然自己也是女性,但面對足以用如寶石璀璨光芒來形容的美麗女人時,同樣會看到目瞪口呆、講話結巴。
特別是她毫無驕慢之氣,甜美溫柔的聲音酥沁人心。
「沒事就好。古,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