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昂替自己倒了杯茶,藉以掩飾眼中的落寞。「我是個孤兒。」
「然後呢?」這沒解釋他怎麼和孔總管相遇。
「五歲那年,我誤在幾個較年長乞丐的地盤上乞食,被他們發現後,抓住我狠狠地毒打了一頓,是義父出聲制止他們,還用他的身子護住我。後來,我就一直跟著義父。
義父讓我跟著他姓孔,替我取了子昂這個名字。義父說,怎麼樣的出身都好,最重要的是能活得昂然。」
「這的確像孔總管會做的事和說的話。」妙首光光點頭附和。「那你義父呢?他怎麼也會流落街頭?」孔總管怎麼看都是個讀書人,雖未學富五車,但可以稱得上是個人才,這樣的人即使做不了官,也應該不至于流落街頭。
「義父原是某個縣太爺的師爺,因為看不慣縣太爺貪贓枉法,常和縣太爺吵起來。
後來,縣太爺誣賴他收取賄賂,藉此將他趕走,讓自己的小舅子接任師爺。」
「那孔總管的兒女呢?」她忍不住好奇地問︰「他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也應該有一、兩個子女吧?還有,你義母呢?」
孔子昂看了她一眼,才道︰「義母很早就過世了,替義父留下了三個兒子。」他對她莫名其妙的推論不予置評。
「那他們人呢?」
孔子昂冷哼一聲,神情有些激動,握緊雙拳咬牙切齒地道︰「義父被趕離縣衙後,那三個畜生沒人肯理會他,縱容自己的媳婦將他當球踢,連義父無家可歸流落街頭都視而不見。義父受不了鄉里的人指指點點,最後才逼不得已離開家鄉。」
「好慘喔。」妙首光光吸吸鼻子,頓時覺得孔方平可憐極了。「孔總管真的好可憐,子昂,咱們找機會到孔總管的故鄉去,把他的兒子、媳婦好好教訓一頓,你覺得怎麼樣?」
孔子昂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地撇開臉,對她的提議佯裝听而不聞。「夫人,還有什麼事想問嗎?」
「呃……我想想喔……」她偏著頭,蹙緊眉,想了好半天才一臉勉強地說︰「沒事可以問,那我問這個好了。為什麼孔總管會死纏著樵哥哥?」樵哥哥也不過為他打跑幾個地痞流氓而已,為什麼他會死心塌地地跟著他們?只要樵哥哥要做什麼,他絕不會有第二句話。
「義父說,老爺是個識才之人,而他雖不如諸葛孔明,但懷才之人一生只求能巧遇伯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妙首光光用力點頭,贊道︰「沒想到孔總管眼楮那麼利,看得出樵哥哥是個識才之人。」
「老爺眼露精光,義父說只有做大事的人才能如此。成大事者,不僅己身運籌帷幄,更能慧眼識英雄。」
妙首光光點點頭,突然巧笑倩兮地指著自己,「那我呢?孔總管怎麼說我的?我是不是識才的伯樂?」
「這……呃……」孔子昂臉色一僵,講不出話來。「義父他……
他……」
「他怎麼樣?」妙首光光的眼楮都笑彎了,直覺地認為是因為孔總管好話說太多了,孔子昂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我知道以孔總管的口才,一定贊我贊得猶如滔滔黃河。
子昂,你隨便挑兩、三句來說就行。」
孔子昂因她自大的話而微岔了氣,「夫人……咳!呃……」如果「天真爛漫」也能算的話,印象中義父也只用過這四個字形容夫人。
「子昂,你說嘛!」她拿起竹筷戳了他兩下,笑道︰「放心啦,夫人不會臉紅的。
夫人是受過大風大浪的人,什麼贊美的話沒听過?」
孔子昂偷偷瞟了他一眼,當下決定隨口胡謅兩句,老爺不都這麼說的?「夫人蕙質蘭心、娉婷婀娜、花容月貌……呃……」
「還有什麼?」她又戳戳他,提醒道︰「別淨說我的外表,說些別的啦!」孔子昂心里暗叫一聲,苦笑道︰「夫人你……你……」
「我怎樣?」她興沖沖地問。
「天真善良!」腦袋里突然閃過這四個字,孔子昂不及細想便月兌口而出。
「天真善良?」妙首光光輕蹙眉頭,「怎麼感覺上像是什麼都沒說一樣?」
孔子昂暗驚,連忙瞎扯道︰「夫人身入險境,將老爺從錢克己那兒救了出來,夫人這般善良,旁人絕對做不到。」老爺的來歷他們原先也只知道個大概,可是在夫人的「熱心說明」下,他們從頭到尾知道得一清二楚,就連那晚的月亮多圓、多亮他都形容得出來。
妙首光光才要再問清楚些,孔子昂連忙打斷她的話,「夫人,你還有什麼事要問子昂嗎?」這輩子他沒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言不及義的話。
「嗯,對喔。」妙首光光用力點頭,他不提她都忘了,剛才她突然想到要問他什麼。
「子昂,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嗄?」孔子昂怔忡地看著她,「什麼?」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沒察覺到他的異狀,妙首光光依舊興高采烈地問︰「你都已經十六歲,人說哪個少年不思春,子昂也到了該喜歡姑娘家的年紀了。」
孔子昂俊臉一紅,矢口否認,「我沒有!」
妙首光光曖昧地笑笑,拿起竹筷戳了戳他漲紅的臉,「臉都紅成這樣還不承認?放心,夫人就像你的姊姊一樣,會幫你……」
她話還來不及說完,孔子昂急忙站直身,慌亂地道︰「老爺來了。」
妙首光光尚未反應過來,就見孔子昂像火燒一樣,手忙腳亂地往外頭跑去。
看著自己日夜想手刃的仇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好笑?
沒錯,再次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蘇君樵竟只覺好笑,笑錢克己過于熱絡的態度。
當然他對錢克已的痛恨也沒少上一分,只是這痛恨現在又加了幾分好笑。
從坐下之後,他就不斷想著,若錢克己知道眼前這個化名為焦木君的揚州首富是他早認定已身亡的蘇君樵,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蘇君樵嘲諷地扯了扯嘴角,對錢克己喋喋不休的自夸之詞頓時只覺更可笑了。
錢克己見蘇君樵冰冷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誤以為他對兩人合作的提議有興趣。
其實乍見到焦木君時,他著實嚇了一大跳,不光是因為他年紀輕輕就有這等成就,最主要的是他讓他想起一個人——結拜兄長蘇致格。
嚴格說起來,焦木君和蘇致格並不十分相像,只是兩人給人的壓迫感如出一轍。若不是蘇君樵那死小子早已不知道被妙首光光棄尸何處,曾經有那麼一剎那,他幾乎將焦木君誤認為蘇君樵,尤其他臉上和蘇君樵相似的疤痕更讓他心驚膽戰,只是焦木君臉上的疤痕比蘇君樵的淡上許多。記得當初雪柔是使盡力氣在蘇君樵臉上劃一大刀,就算是華佗再世也無法讓他臉上的疤痕淡得像是與生俱來的胎記。
不過,焦木君比蘇君樵冷冽太多,一身肅殺的寒氣和蘇君樵比起來可說是天差地遠。
再加上這十多年來,他所記得的蘇君樵是被他監禁在地牢的模樣,對于他原本的面目早已不復記憶。
見焦木君冷冷看向他,錢克己不著痕跡地咽了口口水,對他形于外的冷然氣息有些膽怯。「焦莊主,別這麼客氣,今晚就留在舍下,算是老朽為你洗塵。」錢字當頭,錢克己再怕,還是硬著頭皮道。
「不用了。」蘇君樵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在下抵達京城已經三個月,就算身上再多灰也早洗干淨了。」
錢克己因他不留余地的拒絕怔了下,老臉有些掛不住。
「焦莊主真愛開玩笑。」他給站在身側的石漢英一個眼神,示意石漢英下去準備他之前交代的事。蘇君樵冷眼看著兩師徒的動作,嘲弄地在心底一笑,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