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他不等孔方平回過神,徑自轉身走回妙語亭中。
第八章
今晚的十五月圓夜正巧是京城一年一度最熱鬧的廟會。
從入夜開始,人群開始出現在街道上,白天在街頭的小販、四處表演的戲班子、賣膏藥的雜耍,為了趁此機會好好大撈一筆,全都老早就在街道上佔好了位置,等人群開始出現後,拉開嗓門大聲吆喝。
罷換了東家的天下第一樓也不落人後,借著位居市街最好的位置,在新東家焦木君一聲令下,趁著今晚熱鬧的盛會重新開張,用膳、住宿一律對折優待,打算再次打響天下第一樓的名號。
此時,天下第一樓的二樓廂房里,只听哀嘆聲不斷傳出,一聲一聲的哀怨聲嘆得送茶點進來的小二哥也為之心酸。
妙首光光只手托腮,又重又長地嘆了口氣,可憐兮兮地朝站在一旁的孔子昂哀求道︰「子昂,你坐下來啦!」
孔子昂搖搖頭,口氣依舊冷淡,「謝謝夫人,子昂用站的就可以了。」
「不要啦!一塊坐嘛!」她不滿地嘟著嘴,作勢要拉他,「你再不坐下來,我伸手拉你了。」
孔子昂俊臉一紅,連忙挑了張離她最遠的椅子坐下來。
「這樣才象話嘛。」妙首光光開心地笑了,滿意地道︰「你這麼大個兒的杵在那兒,不知情的人說不定會誤以為你是根柱子呢。」
「夫人太夸張了。」孔子昂輕嘆口氣,對她的口無遮攔無可奈何,每次都被她整得啼笑皆非。
「會嗎?」妙首光光不以為然地甩甩手。她一臉無聊地趴在桌上,皺眉道︰「子昂,樵哥哥還要多久才來啊?」今天晚上的廟會她期待好久了,明明早就和樵哥哥說好,今天早上竟然告訴她,要她到客棧等他,他隨後就到。
「老爺一會兒就到了。」
「你從剛才就這麼講。」她白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竹筷猛戳他的手,「他到底還要多久才來啊?子昂——」
「夫人。」孔子昂低頭看著猛戳他的小手,嘆息道︰「這竹筷是拿來吃飯,不是拿來玩的。」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當然知道筷子是做什麼用的。」妙首光光瞪了他一眼,報復地用竹筷使力往他手上戳下去。「誰教你那麼不耐踫,我才隨便踫你一下,你的臉馬上紅得像猴子一樣。」
「夫人。」孔子昂無奈地道︰「大庭廣眾之下,你……」可不可以別那麼口無遮攔?他小心翼翼地睨了她一眼,識相地沒把心里的話說出來。
「我怎樣?」
孔子昂連忙拉著椅子退了一大步,低頭懺悔道︰「子昂失言,請夫人見諒。」
妙首光光又惡劣地戳了他好幾下,才悻悻然地放下竹筷,對自己欺負年紀輕的小弟弟絲毫不覺得愧疚。
才安靜不到一會兒工夫,妙首光光忍不住又開口。
「子昂,樵哥哥怎麼還沒來?」
「老爺跟夫人約好了,不會爽約,應該就快到了。」
「喔。」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下頭。
餅不了一會兒,她又憋不住地開口︰「子昂,樵哥哥到底還要多久才來啊?」
孔子昂輕嘆口氣,緩緩地道︰「老爺就快到了。」
「好吧!」她夸張地嘆了口長氣。
孔子昂松口氣,才伸手倒杯茶,還沒來得及喝,妙首光光又開口了。
「子昂,樵哥哥怎麼還沒來啊?我等了好久、好久了。」
孔子昂深吸口氣,努力壓下想朝她大吼的沖動,扯了扯嘴角,像吞了幾斤粗石一樣,粗聲道︰「老爺就快到了。」他們才剛坐下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什麼時候「好久、好久」了?
「你別一直敷衍我!」妙首光光瞪向他,悻然道︰「我們到好久了,樵哥哥為什麼還不來?」「我們沒有到很久。」他一直相信夫人有把聖人逼瘋的本事,只是他到今天才體會到老爺平時生活在怎麼樣的水深火熱中。
妙首光光哀戚地嘆了口氣,才要追問蘇君樵的下落,突然瞥到孔子昂向來冷冽如冰的臉龐竟破天荒的出現一絲不自然的神色。
「子昂,你肚子不舒服,想上茅廁嗎?」她拿起筷子戳戳他,熱心地建議道︰「想拉就快點去,別憋著,不然待會兒你一個忍不住可難看了,我可不想在這兒陪你丟人現眼。」
「我很好。」孔子昂拿起桌上的茶杯大口灌下,臉色無法控制地一下變黑,一下轉白。他抬頭瞥見妙首光光興致勃勃地想說些什麼,連忙又為自己倒杯茶灌了下去。
妙首光光奇怪地看著他的舉動,忍不住咋舌道︰「子昂,你那麼口渴嗎?」前後足足灌了五杯之多耶!
「還好。」他沒看向她,又為自己倒了杯茶。
「還好?」妙首光光驚呼一聲,不敢置信地又戳戳他。「不會吧?喝這麼多茶還不算口渴?」
孔子昂連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急道︰「子昂沒事,多謝夫人關心。」他怕夫人又做出什麼事。
「我看我還是替你看看比較安心。」妙首光光拿起竹筷搭在他腕上,笑道︰「以前听人以絲線把脈,現在就看夫人我改用竹筷把脈。」
孔子昂手腕一抖,不著痕跡地避開竹筷。「多謝夫人,子昂沒事。」
「誰說的?你一口氣灌了那麼多茶怎麼可能沒事?」不理會他的抗議,妙首光光素手微微一轉,竹筷又搭到孔子昂的左腕上。
孔子昂輕蹙眉頭,手腕動了下,試著擺月兌妙首光光的竹筷。
妙首光光輕笑一聲,小手一轉,又搭上他的左腕。「別躲了!你的功夫有一半是我教的,你以為你打得贏我這個師父?」孔子昂撇撇嘴,依舊試著躲開她手中如鬼魅般的「筷影」。
妙首光光像是玩上了癮,揮舞著手中的竹筷不斷朝他攻去。突然,她手中的一雙竹筷分開,夾住孔子昂的左腕。
她夾高他的手,得意地笑彎了眼,「要不,咱們來打個賭。一盞茶的時間,輸家必須回答贏家任何問題,只要贏家問得出,輸家就得回答,你說怎麼樣?」
孔子昂手腕抖了下,隨即掙開竹筷的鉗制。「可以。」
向來不愛玩鬧的他會答應這個賭約,無非是想引開她的注意力,讓她的心思暫時移開蘇君樵身上。其次也是因為他年紀尚輕,難以回絕她的挑釁。
「好,咱們開始了。」她朝他點了下頭,下一刻手中的竹筷突然像是有生命般,以各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攻擊孔子昂。
孔子昂雖遇明師指導,但畢竟習武時日尚短,面對打小就練武的妙首光光,剛開始還可以應付,可是沒一會兒工夫,他開始手忙腳亂,漸漸抵抗不住妙首光光不絕的攻擊。
妙首光光食指輕彈竹筷,「啪」的一聲,竹筷拍中孔子昂腕上的穴道。
孔子昂只覺左腕一軟,馬上使不出力。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他的左腕再一次被妙首光光的竹筷夾住。
「哈!我贏了。」妙首光光開心地道。
孔子昂掙月兌她的鉗制,心里為她的機智贊嘆不已。先前他只注意躲著,壓根兒忘了夫人曾告戒他的話——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和人對陣時,只要能懂得善用任何唾手可得之物,即使是一草一花也能致命。
「夫人請問吧。」他揉了揉手腕,看向妙首光光道︰「既然子昂賭輸,夫人盡避問。」
妙首光光抿著紅唇,只手托腮,偏頭想著。先前只是隨口說了個賭約,壓根兒沒有多想,現在突然要她開口問……
突然她靈機一動,想到要問什麼了。「對了,你和你義父是怎麼認識的?怎麼會聚在一塊?」這問題積在她心里頭好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