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生不嫁。」
柔美的薄唇吐出如此絕情的話語,稍稍軟化的芳心頃刻間又裹以銅牆鐵壁,常相思看也不看床上僵愣的男人一眼,端著木盤漠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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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左永璇已在城郊的小藥鋪待了十多天。
被說是死皮賴臉也罷,反正常相思暗示、明示幾次他可以離開了,他就是不走,吃定她面冷心熱,狠不下心趕走「無家可歸」的他,只能讓他這吃白食的繼續賴著。
雖然記憶中的笑顏如今總是凍結成冰,想喚得美人一笑,好像難如登天,讓他有些遺慨,不過她那身冷傲孤絕的氣質別有一番風韻,同樣令人著迷。
只是,得知當年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娃,為何變成如今的冰霜美人,他心頭便覺得五味雜陳。
從安七巧那邊听說,原來相思六歲那年,唯一的哥哥忽然失蹤,不久後,她爹也不告而別,看著她娘親等了一生、盼了一生,臨終時仍牽掛著丈夫和獨子,飽受思念折磨至死,讓她始終無法原諒父親的寡情薄義。
之後,她的未婚夫婿高中狀元,卻在拜堂前五日上門退婚,更讓相思深信天下男子皆薄幸,自此決定終身以懸壺濟世為志,不再談婚論嫁。
說到相思的前未婚夫秦仁恭,與他倒是有過一面之緣。
當年听說秦仁恭在殿試上哄得龍心大悅,下久還傳出皇上有意將四公主下嫁,結果卻不了了之。後來他娶了戶部尚書之女,本該平步青雲,卻遇上老丈人犯事下獄,他也從京官被遠貶儋州,直至兩年前才遇赦召還,該算是此人背信忘義的報應吧?只是,秦仁恭造的孽,為什麼要讓他來擔?無情無義的是那個秦仁恭,他可是痴情又長情,卻被心上人一律打入「薄情郎」之屬,別說對他笑笑,光要她視線多在他身上逗留片刻都難。
唉,看來他這個在京城迷倒不少姑娘、風流個儻的世子,在相思眼里也不過就是個「人」,活生生的美男子在她眼里還敵不過一支上等紅參。
「嗚∼∼來福∼∼」
一陣洪亮的孩童啼哭聲伴著凌亂腳步聲而來,正在後院里劈柴的左永璇沒回頭,也能想像來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淒慘模樣。
他無奈擱下斧頭,果然瞧見翔兒哭得像只小花貓,鼓著雙腮朝他跑來。
因為「失億」,他只能接受這小家伙將死掉的心愛小狽之名套在自己身上,每回听了都有種欲哭無淚的心酸。
「又被誰欺負了?」左永璇掏出布帕,抹了抹他那張涕淚縱橫的小臉。「李家的阿牛?王家的小六?還是孫家的花妞?」
「嗚∼∼是阿牛和他哥哥。」
他皺起眉。「兩兄弟聯手欺負你?說,這回他們又罵你什麼,還是搶了你什麼東西?」
「他們沒罵我,可是他們說思姨和你的壞話。」
一听事關心上人,左永璇瞬間燃起火氣。「什麼壞話?」
「他們說你是思姨養的小白臉、夜里幫她暖床的漢子,說她是個婬亂成性的蕩婦、壞女人,當初才會被人退婚,活著簡直丟人現眼。」聰敏的翔兒像默背經文般一字不漏地復誦,臉上滿是不甘心。「雖然有些話我听不太懂,可是他們說思姨是壞女人,其他的一定也是壞話!我氣不過和他們打,可是打輸了……」
「欺人太甚!」
左永璇听見翔兒的轉述,再瞧見相思幫翔兒做的新衣穿沒兩天就被撕破,臉上也掛了彩,二話下說便領他出門找著那兩兄弟,一手拎著一個上李家討公道。「小扮,孩子吵吵鬧鬧是常有的事,犯得著你找上門來替孩子出氣嗎?」
李大娘正在自家門口曬蘿卜干,听他說完來意,非但不先責罵自家孩子口無遮攔,還反過來揶揄他大驚小敝。
「李大娘,小孩子打鬧是不算什麼,但是下能因為他們年紀小就隨他們道人是非、毀人閨譽!」
「噯,小孩子隨口說說,有誰會當真?」李大娘手揮揮,當他是蒼蠅。「走吧、走吧,我忙著呢!」
「好,話可是你說的。」
左永璇冷笑一聲,蹲在翔兒耳旁嘀咕幾句。
「大消息∼∼莊北的李家大娘偷漢子——」
「給我住口!沒的事你這娃兒敢胡說?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翔兒才喊了一句,李大娘臉都綠了,丟下蘿卜干氣呼呼地朝小男孩跑過來。「你敢動翔兒一根寒毛,我就拆了你兩個兒子的胳膊!」左永璇擋在翔兒面前,對她狠狠撂話。
李大娘看他那張好看的俊臉突然變得冷絕,目光如劍,嚇得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你何必動怒?‘小孩子隨口說說,有誰會當真’,這句話不是你說的?要不要我讓翔兒從這一路嚷回家,看看到底會不會有人當真?」
「你——」
「我?我不過是以彼之道還諸彼身。」他眉眼看似帶笑,眼神卻凌厲。「怎麼,你的名聲重要,常姑娘就活該讓人作踐?五天前,是誰救活你那個被毒蛇咬傷的小女兒?要不是常姑娘,這會兒你忙的不是曬蘿卜干,而是女兒的喪事!蕩婦那些字眼孩子哪會說,肯定是听見大人嚼舌根學的,要是別人說的也罷,若是你們夫妻倆說出這等渾話,才真叫活著丟人現眼!」
「那話絕對不是我們夫妻倆傳的!」李大娘被他說得一臉赧色,立刻指天立誓,再回頭擰起兩個兒子的耳朵。「你們這兩個壞小子!常大夫的事是誰教你們拿來說嘴的?娘的臉都給你們丟光了!回頭看我下拿針線來縫了你們這兩張嘴!」
「最好真縫了。」左永璇懶得再看她作戲。「別人不懂知恩圖報是別人的事,可是常姑娘救了我,我這條命就是她的,欺負她就等于欺負我,偏偏我這人心眼小,專愛和小孩計較,下次再讓我听見誰在她背後說三道四,就算是孩子我也不會客氣!」
李大娘嚇得一把摟住兩個兒子。「知道了,我會看緊他們,絕不讓孩子們再胡說八道。」
他滿意點頭。「那最好,要是再有什麼閑言閑語傳到常姑娘耳里,讓她受委屈,我絕對會把造謠的人揪出來!」
翔兒望著他,一臉崇拜。哇……沒想到只要說說話,用不著打架,就能把阿牛和他哥嚇得臉發白、腳打顫,思,將來他也要成為像來福那麼會說話的人!「翔兒,我們走。」
左永璇一把將翔兒扛上肩,一回頭,常相思就背著藥箱站在那里。
糟了!她究竟听見多少……
第3章
「思姨!」翔兒一見她便笑逐顏開。
左永璇面容凝肅。難道……那些傷人的話已經傳進她耳里?方才他和李大娘的對話她又听見多少?「你怎麼來了?」
「送藥。」她簡扼回話,拎著一個小布包到李大娘面前。「這里頭有我剝下的鉤吻皮和野蘿卜根,你混上一匙冰糖搗爛,再加醋調勻敷在患處幾次,就能治好身上的疥癩瘡,不再奇癢難耐。」
「真的?謝謝、謝謝!」李大娘開心收下才想起一件事,囁嚅開口︰「可是……常大夫,這藥錢能不能讓我先賒著,下月再——」
「哇!小本經營,恕下賒欠。」左永璇的火氣還沒消。「反正沒心沒肺的人用再好的藥材也是枉然,再怎麼治也是缺心少肺。」
李大娘被數落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手上的藥材頓時成了燙手山芋,收也不是、退也不是。
「藥錢等你手頭寬裕再付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