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抬指拭去她腮邊的淚珠,她在他懷里總是瑟縮閃躲,怯懦柔弱的模樣看得他喉嚨不斷抽緊。
雖然他後悔自己的粗暴,可是他不後悔去逼她認清他對她的所有權。
他永遠記得,四年前,那個甜蜜的夜晚,他們在這里肌膚相親交付終身。
他們商量好,一起出國前,要在老宅先辦一場訂婚宴,邀請所有能邀請的人來見證他們的幸福。他們還對未來做了無數美好的憧憬,她說要給他生好多好多孩子,要裝滿老宅的每個房間,每個孩子都有天使的面孔,每次出門,都要開像蜈蚣腿那麼多座位的大客車,那陣仗就好像是天使集體出走人間。她說她會幫他守好這個家,要把老宅當成傳家寶一代一代傳下去,要讓子子孫孫都知道她和他有多麼相愛,這種愛萌芽于他們的同年同月同日生,持續至未來的千秋萬世。
她說︰「向與,我好愛好愛好愛好愛你哦。如果有一天你不愛我了,我也不會變心,這輩子我會只有你一個男人,再也不讓別的男人踫我。」
她說︰「向與,你不準娶別人,你要是娶了別人,我就天天詛咒她,讓你們結了婚也不長久,等你們離了婚,我就嫁給你。你要是還不娶我,我就去當尼姑,一輩子都不嫁別人。」
多麼動听的情話啊,可是轉眼間,就被她撕碎成空。
他永遠記得,第二天,他轉遍大大小小的商鋪,沒有動用女乃女乃給的零花錢,而是用自己掙的錢買回了一對婚戒。當他在黃昏日落時回到這里,卻看到她和小泥鰍坐在獨屬于他們的小木屋,笑聲如鈴。似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她的臉瞬間僵硬,強扯著嘴角朝他「嗨」了一聲,然後極不自然地和小泥鰍說「再見」,好似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裝作耳聾目盲,依照原計劃取出了婚戒,而她卻笑笑說︰「對不起。」
她說︰「沒想到,莫向與你也有今天。你欺負了我十幾年,終于讓我扳回了一城。怎麼樣,被欺負的感覺,是不是很糟糕?」
她說︰「你很愛我是不是?你很想娶我是不是?可是,怎麼辦呢,我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你這頭惡魔?我不過是玩玩你,為什麼你這麼次這麼快就上鉤?玩起來真是沒勁透了。」
她說︰「莫向與,如果我不把第一次拿出來投資,你怎麼可能如此快地入戲,我又怎麼可能如此痛快地欣賞你今天這麼精彩的表情?哈哈,莫向與,被騙的滋味兒怎麼樣?是不是五味雜陳打翻了調味瓶?你不是一直罵我是豬是白痴嗎?現在被我這樣的豬騙到,是不是生不如死不如撞死啊?好抱歉呢,這次讓你出乎意料刮目相看了。不過,在你年輕的時候能上這麼一課,你也該好好謝謝我。你啊,以後請務必記得,再弱的對手也長有牙齒,不要輕視任何一個白痴。」
她還說︰「我愛你?呵,笑話!愛你不如去愛一頭豬,我才不白廢那個冤枉勁!為了讓你死心,我就實話實說好了。我和小泥鰍兩情相悅很多年,我打算和他一起去讀公立大學,畢業後立刻就結婚。如果你識相,最好閉上嘴!這些日子和你膩在一起,我真是惡心透了。從今天開始,我要呼吸新鮮空氣,你有多遠滾多遠,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現,免得我一看到你就吐出來,到時候你莫大少爺的面子可受不了。」
她說︰「……」
她說了太多太多,每句話都似尖銳的匕首,刺得他體無完膚。
當時他的腦子似被抽空了般,呆愣在她面前,听著她洋洋得意的勝利宣言,喉間堵塞,一個音節也發不出。
在她揮著衣袖瀟灑地說什麼「莎喲啦啦」、「永不再見」,他終于尋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听到自己說︰「當年給你改名果然是有先見之明,對于你這頭豬,我確實該勸君莫要珍惜疼惜憐惜愛惜,因為,你,不配!」
事後,當他落在了異國他鄉的土地上,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當時被憤怒沖昏頭腦的他曾忽略了什麼重要疑點。
可是,無論她出于何種原因對他撒下彌天大謊,他都不打算原諒。
四年的時空相隔不但沒有讓他對她的思念減去一分一毫,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發相思成海。
原來,他是如此愛她呵,比他以為的還要多很多,而她卻為了不知名的原因放棄了他,說到底,她還是不夠愛,所以放棄起來才如此輕易。這,才是他耿耿于懷一直不願回來的最直接原因。
再一次地,他掏出了那枚婚戒,重新套上了她的中指。
這一次,他會讓她愛上他,比他愛她還要多。
第十一章離別在即
君莫惜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潔白的榻榻米上,耳邊是樹葉的嘩啦啦啦響,手臂上是跳躍的斑駁陽光。
眼楮腫脹,頭痛欲裂,全身似散了架。
撐著身子坐起來,看到地上散落著他的禮服、領結、褲子、襪子、鞋,他的襯衣蓋在她身上,而她身上則從脖頸到小骯是一路的青痕,青痕上有層清涼的綠膏,該是某人先兵後禮的杰作。
想起前一晚的羞恥,眼淚立刻掉下來,抬指拭淚時,臉頰被指上的什麼東西擦了一下,放下手才發現中指上套著一枚戒指,簡潔流暢的鉑金圓環,沒有瓖鑽,也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符合他一貫的風格。
「戒指在人在,戒指亡人亡。」
呵,她現在這樣和亡不亡又有什麼區別?
用力地泄憤地想將戒指拔下來,可它套得那麼牢,皮都褪了,它仍紋絲不動,似已嵌入骨肉血脈相連。
「啊——」
她頹敗地躺回榻榻米,捂著耳朵發泄地尖叫,聲嘶力竭。
尖叫聲驚動了落在枝頭小憩的麻雀,呼啦啦成群飛上了天空。
呼哧呼哧喘過一陣氣,君莫惜扯過搭在窗欞上的小禮裙,快速穿上身,披著襯衣,赤著腳爬下了樹屋。
她的鞋早不知丟在了那個角落,如果沿途尋找,勢必會被老宅的人發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繞一條遠道,沿著星星湖,模回家整理儀容。
接近正午的陽光白花花的熱辣炙人,腳下的草地帶著熱烘烘的潮濕,她像小偷一樣,鬼鬼祟祟地借著林木的遮擋,躲開可以進入老宅視野的方位,奔向星星湖。
到了湖邊,蹲胡亂洗了把臉,起身時,湖里突然躥出只胳膊捉住了她的腳踝,隨著「啊」一聲驚叫,人就被拖下了水。
驚魂未定時,他的頭從水里冒了出來,一手托著她的腰,一手撩了撩水淋淋的發,然後用濕漉漉的唇飛快地親了親她的臉頰,眼中笑意盎然。
「早。」
這樣的早安禮,可真是動人心魄別出心裁,君莫惜掀掀嘴唇,無語。
「不想理我?」
他笑笑地問,脾氣很好的樣子,可這樣子卻令君莫惜心中一緊,她立刻警戒地望向他,防備的表情一覽無遺。
「看來,我在你眼中,真的是一個相當惡劣的人啊。」
他仍笑笑的,略帶自嘲地勾著嘴角,滴著水的手指撫過她的眉,她下意識閉上眼,他的手掌隨之貼上她的額頭,很快地,「嘩啦」一片水響,她的身子就被從水里托了上去,再睜眼時,他已皺著眉一臉不悅地撐著湖岸躍出了水面。
「發燒了怎麼不告訴我?」
呵,你又哪里有給人說話的機會?
君莫惜掀掀嘴唇,斜他一眼,仍是無語。
當他重新將她抱在懷里往老宅方向行走,她才想到反抗和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