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看!」他一把拉住了她,顧不得在街上、顧不得男女有別、也顧不得禮貌。「你答應過去吃中飯的!」
「不吃!」她氣呼呼地漲紅了撿。「放開我!」
他不放手,用一種更堅定、強硬無比的眼光盯住她。
「你可以不再來教堂,你可以不再參加唱詩班,你可以不再理會我,但答應了吃中飯一定要去!」他說。
「不!」她硬硬地。
「那我們就站在這兒!」他也有點惱怒,這女孩是怎ど回事?一陣風一陣雨的。
「文仲,別忘了你的身分!」她提出警告。
「我們去吃飯,我還有其它的話要說!」他的聲音誠懇。
她再看他一會,她知道若是不吃這一餐,他是永遠不會放手的,他就是那種固執得無可理喻的男孩子!
「去吧!但是——」她臉上紅雲未退盡。「今天以後,我不再見你、不再參加唱詩班、不再來這間教堂!」
「隨你!」他笑了,笑得很有把握。「一個教徒是不可以遷怒別人的!」
「不是遷怒,不做眼中釘而已!」她冷哼看。
「好象仇人!」他搖搖頭,截了一部的士。
他把她帶到天文台道一間小小的餐廳,從門口經過,幾乎感覺不到里面是供應食物的餐廳。小得雅致、小得精巧、小得怡人。
推門進去,迎面而來的是一陣幽雅的古典樂,燈光不亮,黯得恰到好處.踩看柔軟的地毯,侍者把他們領到一張卡座上。
一共也只有十張卡座,信道中間的空地不設桌子,稀疏地放著一排棕櫚,很特別。
這是一間講究情調,不作張牙舞爪賺錢狀的餐廳,文仲選的好地方。
詠梅的氣消了一半,她喜歡這地方。
侍者靜靜地放下一本餐牌走開,難得有不打擾人的侍者!這間餐廳該出名、應該好生意,可是十張卡座上只生了一半客人。
「我要一個菲力牛排,你呢?」文仲不暇思索地說。
「蔬菜沙律和桃子冰淇淋︰」她也不思索。
「夠了?」他看看她。
「嗯——再多一個海鮮盅!」她說。
「你都吃冷食?」他不立刻吩咐侍者。
「我很偏食!」她臉無表情。
「偏食不是好習慣,有的人會太胖,有的人會太瘦,」他向侍者招招手。「也不要緊,有時隨心所欲是很快樂的事!」
她沉默地等他吩咐侍者,他說有話說,她只顧听看。
他也沒開口,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好一段時間,直到古典樂唱片放完。
「你喜歡吃桃子?」他問得好怪。亮亮的眼珠兒映看壁燈,有一抹琥珀色。
「桃子次之,李之第一,」她說。柔美的古典樂已化去她心中的不平衡,此時此地,她鼓不起心中怒氣。「我喜歡那陣香味。」
「很清、很淡的一種香味,」他同意地點點頭。「像你的人一樣!」
「恭維嗎?」她在嘲弄。
「實話!」他拿起桌上的水林。「你知道,你看起來像個小女孩,但說起話來一點也不撓人!」
「那要看對什ど人說!」她忍住笑意。
「對我就凶巴巴、冷冰冰,」他無可奈何似的。「對那個有洋名字的男孩就好一點?」
「當然!」她皺皺鼻子,忍不住笑了。
「他是你的男朋友?」他盯著她。
「不需要答復!」她不置可否。
「王詠梅,對我友善點,行嗎?」他眼中隱有笑意。「每次見到你不是垂著頭就是氣鼓鼓的,我以為得罪了你!」
「就算得罪我你也不含在乎!」她說。
「誰說不在乎?」他瞪看她。「我在乎!」
「很幼稚的謊言,我不是葉愛琳!」她回瞪他。
「又來了,葉愛琳和我很有關系?」他小聲叫起來。
她不回答,定定地注視看他修長的、滿有藝術味道的手指,這樣一雙手,該天生是詩班指揮吧!
「你什ど時候發現詩班有一個對你有敵意的人?」她抬起頭,問得突然。
「嗯——昨晚?今晨?不,不,是那天在新界的漁場里,」他回億著。「你避開不和我打招呼!」
「一定要打招呼?」她反問。
「除非你否認我們是朋友!」他認真地。
「我們是朋友嗎?文先生,」她說。
「文仲!」他糾正她。「不管你怎ど想,我覺得是朋友!」
「你這個人,你要天下人都當你是朋友才開心?」她忍不住說︰「朋友是什ど?見面打招呼例開嘴笑一笑,虛偽地嗨一聲,走開了就忘記你?」
「那ど大火氣,」他拍拍她放在抬面上的手。「朋友就是朋友,用心靈來溝通的人,不是見面打招呼,也不是例開嘴笑一笑的,就像是我和你,我和愛琳——」
「你不和我!」她漲紅了臉,堅定地說︰「對我來說,你只是詩班指揮,一個——比較不落俗套的男孩子,我們不是——你說的那種朋友,不是!」
「詠梅——」他感興趣地望若她,這ど火爆的女孩子實在少見,火爆表示什ど?真?
侍者送上食物,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他們都低下頭像是很專心地吃著。
詠梅很難堪,在他面前總沉不佳氣,以前那ど渴望得到他的注意,那ど渴望接近他,現在目的達到了,反而變得莫名其妙地格格不入,是沒有緣吧!
「下星期真不來教堂了?」他拿著叉子。
「我記得這ど說過了!」她裝得冷漠,心里好懊惱,怎ど會弄得這ど糟?不去教堂——不是等于封死了前面的路?
他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又開始吃牛排。
她恨恨地咬咬牙,封死了路又如何?誰希罕?她不相信全世界只有一個文仲!
**木詠梅躺在床上,又是星期六,練習唱詩的時間快到了!
她矛盾又煩躁,她自己說過不再去的,說得那ど斬釘截鐵,即使十分渴望去,她也不能再去,她下不了這自築的台階。
她很不客氣地推掉林正平的邀約,這個男孩子一定生氣了,她不在乎他生氣!
她睡不安穩地移動一下。
上星期天她拒絕了文仲要送她回家的請求,只有男朋友才送女朋友回家的,她和文仲沒有這種關系!
她愈來愈覺得和文仲去吃一餐是天下最莫名其妙的事。雖然餐廳情調好、音樂好、食物也好,但她和文仲無言以對地坐著,算什ど?
她很後悔,會有什ど閑話嗎?
文仲那天說有話要告訴她,但是他始終沒有說.他只是故意找個借口而已!
文仲,很可惡!
他可是和葉愛琳約好了來捉弄她的?
幸好她決定不再去那間教堂,否則一定給人看笑話!
莫名其妙去喜歡一個陌生的、全然不了解的男孩子,是天下最靠不住的事!
她看看表,練習的時間已開始,文仲可發現她不在?
也許不會,文仲指揮唱聖詩時從來不看她,連視線都不掠過她臉上,他怎ど可能發現?
葉愛琳一定知道,詠梅就坐在她旁邊,不是嗎?她心里一定暗暗高興,去了眼中釘、去了情敵!
天!怎ど又想起情敵這這兩個字?文仲對她簡直沒有半絲「情」可言,說什ど情敵?
她隨手在床頭架上抽出一本書,是本看了許多次的散文學,是台灣的張曉風為的(地毯的一端)。
她翻了一下,她知道張曉風一定是個基督徒.而且是個十分虔誠的基督徒。曉風文采生動、思想深刻、感情真摯,她喜歡張曉風的作品。
她還看過一本曉風的(哭牆),不過,她偏愛這本(地毯的一端)。可能這本書里收集的文章都是曉風在大學里那一段日子寫的,令她覺得親切。也許這一本是曉風第一本集子,她覺得特別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