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呀!」
豈知那枕在她膝上的人居然在這時有了反應,她駭了一跳,立即站起。也因為這下意識的動作,咚地一聲,江重濤腦袋叩地。
「笨蛋!」罵了自己一句,又馬上趨前捧起他的頭。「不會有事吧?這下沒淹死卻讓我給摔死了。」
看著也揉著他的後腦勺,可他的鼻竟就這麼流出血水來。
「唉!不會吧?」她幫他擦去,同時也發現他的耳朵也跟著淌出血水。「這下死了。」這七孔流血是只有淹死的人才會有的耶!不行不行呀!重濤兄……
「你……」
「嗄?沒死?」正當她七手八腳幫著擦掉那流淌的血水時,那一直緊閉著的雙眸,緩緩掀了開來。
「誰……」半閉著眼,他啞問。
「誰?」兩眼似銅鈴。「我是蘇映潮呀,你看不清楚嗎?還是……還是腦袋被我摔壞了?不過摔壞就算了,可別摔死,你醒了嗎?重濤兄,醒了嗎?」
醒了嗎?醒了……
只依稀望進一張慌張的臉和一道慌張的聲音,江重濤便又沉沉地陷入那場糾纏他許久的夢露。而夢里——
「緞兒!你醒了嗎?是我,重濤大哥。」趁著黑夜,他翻過了高牆,進入了那他從不曾由正門進去過的宅第,找著了緞兒的房間,他如同幼時一樣只在窗外輕喚。
只是這回里頭的人並未像以往一樣,立即開了窗探出頭來。
「緞兒。」又焦心地敲敲窗片,但房里依舊無聲。自那次在他的船上受傷後,他便沒再見過她,而至今也已過月余。他還記得那一天將緞兒送到醫館,然後通知她爹娘來的時候,那場景是多麼地難堪。
她那本來就不喜歡他的爹不僅怒罵他窮人痴想,甚至對他拳腳相向;而她娘雖然多少清楚他這個與緞兒青梅竹馬的玩伴,可迫于當時的情狀,她也只是默不吭聲,始終哭著。對于這結果他雖感到無奈,但卻可以理解。
因為他們的女兒不醒,他所說的話、道的歉,就也入不了他們的耳。因為船是他的,打中緞兒的船帆也是他的,萬一緞兒真喪了命,自然也是他所害。
咿呀——當他正愁著無法見著那讓他夜夜難眠的人時,房間的門被推開了個縫兒。
「緞……」他欣喜地抬首。
「噓,小聲點,進來,快進來。」哪知開門的竟是緞兒的女乃娘。那個從小看著他和級兒一起玩要成長的婦人。「呀,還發什麼愣?萬一給人瞧見,不給抓去打才怪。」
熬人抓上揪然的他,帶他進門。
「你怎麼還來?」合上門後,她仍不敢大聲,她瞅住那高大的男子,訝異他的憔淬。
「我擔心緞兒,在醫館,我被擋在門外;她被送回來,我更沒有機會看到她,她沒事吧?」床前的帷幔低垂,他瞧不見里頭的人。
「小姐她……」說到她的傷勢,婦人再忍不住紅了眼。
「很嚴重嗎?在船上我看過沒外傷,她被送回來之後我听說她醒過來了,那麼……」心急,直往床邊走,但卻被婦人擋了下來,她拉他到一旁。
「小姐喝完藥,現在正睡著,別叫醒她。」
「但是……」今日不見不曉得哪一天才能再見,說不定他等一下就被人掏出宅子去了。
「她好不容易才睡著的。」
「好不容易?」听了,忐忑。「為什麼?」
要他在椅上坐下,等他靜心,這才說︰「小姐剛受傷的那一陣子是昏睡不醒,等醒來,卻經常喊著頭痛;她早上不睡,夜里更是嘔到膽汁盡扁,我看得好心疼。」她哽咽。
「她傷了哪兒?」白了一張臉,咬緊牙根。
「大夫說傷了腦,這回要是能醫好,可能一些毛病也不能根治。」兩只長滿皺斑的老手緊緊互抓。
「一些……毛病?」
不覺,淚水汩汩地淌。「小姐她現在耳朵不靈,說話也不清晰,手和腿有時候更昕不听使喚,在吃了許多大夫的藥之後,還是一個模樣。」
瞪大眼,完全無法相信。緞兒……緞兒她是這樣地靈敏,于今卻讓他害得……「我不相信,女乃娘,我想看看她。」
「濤少爺!」又拉住他。在她心里,他雖然只是尋常人家出生,又或許現在有些落魄,但那赤誠向上的心卻是她一眼瞧得透的。自始至終她一直以為他和她家小姐會成一對,即使老爺反對,只是……只是現在……「嗚……」她克制不住地哭了出來。
「女乃娘您?」
「濤少爺,小姐她可曾跟你說過她的婚事?」她心酸地問。
聞言,臉色驟冷,他點頭。
「我擔心……」
「怕緞兒嫁不成?」一般人家,誰會想娶一個帶有殘疾的媳婦兒?這回,他可是誤了她的姻緣?雖這想法令他心如刀割,而他也根本不想她嫁給別人,但他卻不得不思及。
听了,婦人的淚只是流得更厲害。她搖頭,久久難言,等好不容易平復哭意,才說︰「如果嫁不成,我就不需要這麼擔心了。問題是老爺根本不這麼打算,他壓根兒不想讓外頭的人知道,除了家里的人,連那些看診的大夫都塞了銀兩讓他們改口。」
「改什麼口?」
「說小姐只是得了風寒,一個月後還是可以嫁到表少爺家。」望向床,又說︰「如果那時真能好也就大幸,但萬一小姐還是這樣呢?難不成要等被發現之後才……」
「不該是這樣!」一拳擊向身旁的茶幾,上頭的杯壺震得價響,他頓地起身往門口。「我找你家老爺!」
「濤少爺!」女乃娘忙驚呼。
「女乃娘……是重……濤大哥嗎?」正當兩人僵持不下之際,床上的人醒了。她問著,聲音雖不啞,但卻凝滯,好似咽喉里哽了什麼,使她無法平順出聲。
「緞兒!」聞言,江重濤耐不住地緊了五指。女乃娘的話……果真?睇住床帷,他頓下腳步,直至床帷被里頭的人掀起一角。
「重……」她身體一滑。
「緞兒……」一老一少齊趨前,幸好江重濤動作快扶住了那差點摔下床的人,他往床邊一坐,臉色極度凝重。
凝睇著他,被扶著的緞兒忍不住揚唇。「你……怎連胡……都不刮?好丑。」話難以成句。
「你?」她的笑靨在他看來竟是無情的鞭笞,那令他心痛。
「我沒事的,女乃娘……跟你說過了?」
她抬眼向老婦,但對方只是沉默,因為違背了承諾,她答應過若江重濤來,要跟他說她無事。
「女乃娘都跟我說了,你……」
「一個月後……我要嫁人了,以後再不容易看到……你,今天你來……我高興。」困難地把一串話說完,只是她一說完,便也被帶入了一副溫暖的胸膛之中。「重……」
「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緊緊擁著她,好似要將她嵌進自己的骨血般。「以後我不行船了。」
「為什……」欲掙月兌他的雙臂。不說賺錢糊口,不說他與她之間的感情,江上的生活于他來說便是生命呀!這她了解,且自小至大唯有更深刻地體會。難道,為了她,他想拋棄這些嗎?
「嫁給我,緞兒。」細細凝住她的臉。「嫁給我,以後我不行船了,這輩子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照顧你。」他甚是激動地說著,可,得來的竟是一場殘酷的回應,她……居然搖頭!
「不。」搖著頭,她說。
「緞兒你……你的意思是?」他抓著她的雙臂。
「我不嫁你。」嘴抿著,神情堅決。
「為什麼不嫁我?」好似在她眼里捕捉到什麼,可又無法確定,但他相信若問,她一定也不會說。好久,迫不得已凜下心,他橫抱起她。「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