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
若不是親眼所見,裴穎風大概永遠沒法得知上官芙蓉溫婉的外表下,包藏著一顆狠毒的心。
他自前襟掏出了幾張紙,丟在芙蓉伸手可及的地方。
「這是……」
「撿起來看看。」
拾起紙張一看,芙蓉原本怒紅的眼頓成一片驚駭。
「這……」顫著唇,她已說不出話來。
她手里捏的,正是她命人逼迫醫治顏童的大夫們寫下的切結書及附帶的百兩銀票。
「這些是我從最後一位大夫身上拿來的。」
那天他跟著老叟下了樓,撞見他和另一人「交易」的場面,于是他才會有機會截下這些東西。
「即使……即使我沒有這麼做,他們對顏童的眼傷一樣是沒轍的,她這輩子是注定失明了,穎風大哥我……你別怪我。」
她仍試著辯白,但裴穎風對她卻已徹底寒心。
「我沒怪妳,可是卻也沒法原諒妳。」說罷,他沒再瞧她一眼,便掉頭往房門走去。
「穎風大哥!」上官芙蓉尖喊,但裴穎風卻沒再回頭。她又再喊︰「穎風大哥!呃……」
尖銳的嘶喊後,緊接著的是一聲異常的嗚咽。當裴穎風回過身,上官芙蓉的胸口便已插著一支削果刀,鮮紅的熱液正自她手握處汨汨流下。
「芙蓉?!妳……」見狀,他立刻試著接近她,可是她卻一退再退。
「穎風大哥,你……一直是愛著芙蓉的,對不對?」她慘笑道。
裴穎風濃眉緊蹙,不語。于是她又加重了手下的勁道,霎時鮮血又涌了一波出來。
「妳別這麼傻!」
他想阻止她,但她卻始終緊緊抓著胸前的匕首不放,因此他不得不信,現下只要他再一個妄動,她就可能殺了自己。
「穎風大哥你一直是愛著芙蓉的,對不對?回答我!」她的氣力正流失,連身體也開始晃擺,但雙手仍舊固執。「說……你愛我,快說!」
「我……一直是喜歡妳的,你快放下刀!」他勸,並又朝她逼近了些。
可她的笑容卻又變得更淒厲了。
「你……敷衍我,我要的不是喜歡,是愛!你是愛我的,說呀!」
「……」
「你是愛我的……」見他沉默,于是她又作勢按入匕首。
「我愛妳,芙蓉!我一直是愛妳的!」迫不得已,裴穎風終于說了違心話,而他也趁她听完話變得恍惚之際,奪下了匕首。
他……愛她?!他一直是愛著她的!裴穎風不大不小的聲音,正巧足夠讓房外的顏童听見。
原本她仍困惑于房內正發生的一切,也正怔忡于上官芙蓉對她的指控,但這困惑與怔忡,如今卻被裴穎風突來的告白給徹底掩蓋了。
他是愛芙蓉的!他一直是愛著芙蓉的!所以他對她真的就只有同情和愧疚,所以她的確是破壞了他們感情的元凶,所以……
須臾,千萬個殘酷想法全涌進了顏童心頭,讓她再也無法承受。
哀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她眼眶中的淚水已不自覺順頰而下,轉過身,她隨即踏著顛僕的腳步離去。
第九章
兩個時辰後,裴穎風回到自己的房間。才到房前,他卻意外發現門邊蹲坐了個人,由于廊外燈未點上,所以他無法立即看出坐在暗虛的是誰。
「童?」他胡亂猜著,隨即濃眉驟攏。
地上,曲膝倚橋而坐的顏童正抬頭辨著聲音。
「真是妳!妳怎麼出來了?誰允許的?薩蓮呢?」他禁不住低吼。
顏童不語,于是耐不住氣的他便將她橫身抱起,一腳跨進自己的房間。
「該死!妳究竟在那里坐了多久?為什麼全身冰涼?」讓她躺上床,他將錦被拽至她頸肩。
前一刻他才剛處理完芙蓉的事,現在又看到她這麼不自愛,忍不住,他的語氣便較平常激動了些。
顏童仍舊沉默。
「如果我今晚不回來,妳是不是就打算在我房前蹲上一夜?」
為了安撫受傷後情緒仍然不穩的芙蓉,他可以說是費盡了心力,但他卻不曉得這麼一耗,竟也花去了數個時辰。
「告訴我為什麼等門?」他起身至一旁的櫃里揀了件干淨的外衣,換下了身上沾血的衣物。
「這……是馬場派人送來的信函,顏童一定得交給少爺。」語氣平淡,顏童將懷中的傳書掏了出來。
「這里有的是人可以將信交給我,妳要做的就是好好在房里休息!」
接過傳書,裴穎風在桌前落坐。他默讀著紙上的字句,五官並隨之繁聚。半晌,他握起拳捶向桌面。
「這幫人!馬隊不過遲了些時間到達,就抓著辮子小題大作。」擾價又起的消息令他瞬時怒氣翻涌。
這麼一來,他不回去怕是不行了,但是她的傷能禁得起回程的長途跋涉嗎?
凝望著床上的人,她那始終無神的雙眼仍舊揪痛他的心。
這些天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探望她,為的就是想讓她安心休養,但依她目前復原的程度,回莊的路途對她而言勢必是場折磨,偏偏他又不能讓她單獨留在這里……
一想到失了控的芙蓉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就放不下心。
房內的闃靜讓顏童猜測他仍在讀信,于是她緩緩掀開錦被跨下床,並用腳尖尋著剛才被月兌下的繡鞋。
「顏童,沒有我的允許,妳不準下床。」裴穎風低聲命令,卻沒上前攔阻,只是看著她極不自然的動作。
「顏童不想打擾少爺休息,我回自己房間。」穿上鞋,她起身模索著前進。
才走了兩步,她便踢到了一把矮凳,而矮凳被踢倒所發出的巨響,就好象在宣告她的笨拙一般刺耳。
「對不起,我會小心的。」
略偏些角度,她又往前探去,孰料屋內的一切彷佛和她作對般,一一成了阻路的的障礙物。
好一會兒,她終于找到了房門的方向,但裴穎風卻在她打開門之前,將她攔下。他抓下她在空中劃著弧的手,同時也不小心打掉她握在手中的白玉鳳雕,玉雕落地,捧成碎片。
「這是?」他盯住地上的東西。
「是芙蓉的玉雕,她……忘在我那兒的,原本我想還給她,但是……」不由自主地,她又想起在芙蓉房外听進的一切。
他看著她的欲言又止,表情復雜。
「沒……沒什麼。」吞回了話,她迅速蹲地,模索起碎片來,但一個不留心,她的指尖竟被碎片劃出一道口子,她忍住痛,但仍發出一聲悶哼。
「怎麼了?別撿了,讓我看看。」
見狀,他立即拉起她的手,並毫不猶豫將她受傷的手指放進嘴里吮著。
剎那間,顏重的體內就像有著數萬道熱流狂竄般,令她心慌至極,她立刻抽出被他含在嘴里的手指,並轉身朝身後退去。
「別慌!」裴穎風又及時將她拉住。「妳會撞到桌腳的。」
聞言,顏童呆住了。這一切彷佛又回到剛受傷那天的窘境,雖然事情已過了數日,她的眼楮卻仍然……不見光明。
見顏童一臉頹喪,裴穎風忍不住將她擁入懷里。
「別胡思亂想,妳的眼楮會好起來的。」
顏童仍是一陣沉默。他只好捧起她的臉,認頁重述︰「妳的眼楮會好的,無論治療得花去多少時間,我都會陪妳……」
「顏童說過了!」
顏童硬是截斷他的話。她垂下眼,冷淡說道︰「我……說過這傷是我心甘情願受的,只要少爺沒受傷,顏童也就心安理得,您實在不必為我感到歉疚,甚至……甚至想補償,我只是個下人,根本不值得您心存芥蒂。」
她困難地吞落喉問的硬塊,然後探手將他的手自臉上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