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還想活久一點。」
「那就少說一些愚蠢的話。」他還是不留情。
她不意外他那樣的說,甚至覺得十分正常。看著他望著天花板的凝望姿態,輕聲問︰
「你在想什麼?」
「妳又在想什麼?」他把問題丟還給她。
「我在想,患難見恩情——」
「恩情?」他小小一詫,臉轉過去。「我沒殺妳的恩情,還是妳收留我的恩情?」
這個男人!
「你警告我、替我著想的恩情。」
他轉開臉,重新望著天花板,半晌,才說︰「我沒有。」
「你不願承認也沒關系。」
「我說沒有。」
她不跟他辯,輕聲又說︰「嚴崎峻,你有喜歡過人嗎?」
「沒有。」他很干脆的否認。
「我也沒有。」時刻總在提防、準備逃亡中,怎麼去喜歡人,情愫怎麼去滋長?
「那個男的呢?」她以為他不會多理這無聊的話題,沒想到他卻認真疑問。
「馬雄?」她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第一次有人這麼關心我,對我這麼好、這麼體貼……」
「所以妳以為那就是愛?」隱約可以听出他語氣里的不以為然。
「要不然,怎樣才算——」
「別問我,我不知道!」他不想牽扯。
「我媽曾經對我說,世間沒有不渝的感情。」
好半天,嚴崎峻都沒有動靜,靜到可以听到廚房冰箱傳出的噪音。
「我也不相信。」他慢慢說著。
他翻身面對她,兩兩相望的眼眸里,可以看到同樣的不確定。
「我可以抱著你嗎?」她忍不住要求。
「那樣會比較好睡嗎?」他有猶疑。
「也許吧。我從來沒有那樣試過。」
流離、同樣沒有歸依的氣味,這是她下意識會貼近他的緣故吧?
「我需要一點溫暖的安慰。」
「妳應該知道,溫情會讓人變得軟弱,妳應該不希望變成那樣才對。而且,妳也並不想與我再扯上任何關系才對。」
「唉!」她輕輕嘆息一聲,伸手環住他。「我只是要一個擁抱而已。」
她感到他的身體僵硬,她自己的也不夠柔軟。他們都不是習慣與人相依相偎、相互擁抱的人。
一陣鈴響忽地竄起,破壞了靜謐的感覺。嚴崎峻抓出他的手機,來電顯示不明。
「嚴崎峻先生?」是個陌生的女人聲音。
「我是。」
對方似乎松了一口氣。「太好了,終于找到你!我這里是紐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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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嚴太太走進病房里。在她身後的韓森對看守的人揮個手,吩咐說︰
「你們出去吧。」
病床上的嚴達插著鼻管,仰臉躺著,臉上幾塊明顯的斑點,讓他看起來十分蒼老。一旁儀器發出有節奏的聲響,每一響代表他一次心跳。
「他怎麼了?」嚴太太轉向韓森。
「先生心髒有嚴重的毛病,發現、送醫得遲,經過搶救,總算救了回來。不過醫生說先生的情況還不穩定,仍有極大的危險。」
「他會醒來嗎?」
「會的……先生的求生意志很強,一定會!」
「我不要听這些廢話!」嚴太太不耐煩打斷他。「告訴我實際情況。」
韓森垂下眼。「醫生也不敢肯定先生會不會醒來。」
嚴太太凝著臉,按了按太陽穴。
「我已經讓人通知少爺,但一直聯絡不上少爺。」
連絡得上才怪!嚴太太暗暗冷笑一聲。
「你做得還真周全,絲毫不讓人懷疑你的忠誠,韓秘書。」嚴太太嬌笑著,雙手搭上他肩膀。「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站在那小子那邊,還是站在我這邊?」
「我不明白妳的意思,夫人……」
「放心,這里只有你跟我!」嚴太太又嬌笑著,白女敕的手指滑到他胸前,揉著他的胸膛,再往下滑,滑到他大腿。
「夫人,請別這樣……這里……」韓森吸口氣。
「怕什麼!你跟我又不是第一次了。再說,這里除了你跟我,就那個老不死,他什麼也听不到!」
「夫人,別這樣,會被人瞧見——」抵擋不了那像蛇一般貼在他身上扭動的身體。
「那麼,等會我去你那里好了。」嚴太太咬著韓森耳朵,在他耳邊呵著氣。「死老頭發病太突然,我準備不及,你想辦法到律師那,把老頭的遺囑取出來,我要知道內容。」
「我知……知道了!」韓森閉閉眼,貪婪地盯著那夾出那道深狹均誘人雙峰。
「你快去辦事吧。」
病房里只剩下她,嚴太太走到病床旁,彎身嫌惡地盯著嚴達那浮腫的臉,啐了一聲,發狠說︰
「你這個老不死,終于躺下了!喂你那麼多藥,你還活蹦亂跳,我還以為喂你的藥沒效!你好好躺著吧,我會給你找口好棺材!」
她直起身。就在這時嚴達忽然睜開眼,瞪得像銅鈴大,猛抓住她的手。
「啊!」嚴太太嚇一跳,尖叫起來,急亂甩著手。
「怎麼了?」看守的人沖進來,見狀,一人奔去叫護士。
護士趕來,拉開了嚴太太。
「請你們都出去。」將他們趕出去,彎身檢查嚴達。
嚴達爪子般的手緊箍住護士的手,嘴巴一閉一合。
「嚴先生?」護士注意到。「你想說什麼?你別激動,我馬上去請醫生來——」想按鈴,嚴達牢牢攫著她,令她不能動彈。
「嚴先生!」嚴達的嘴巴仍一閉一合,拼命想對她說什麼似,護士只好俯靠近,耳朵附在他嘴邊。
「我兒子……嚴……崎……峻……」拗口的發音,似是個東方名字。她听了幾次,勉強拼音記起來。
嚴達用微弱幾乎只是一串氣在吐出的聲音,又說了一串數字,似是電話號碼。護士一並記下來。說︰
「你要我通知他是嗎?嚴先生。我會轉告你夫人,請她通知——噢喔!」叫了一聲。
嚴達用力將她抓緊,將她抓痛。那瞪得銅鈴般大的眼楮涌滿焦躁。
「你要我通知你兒子,不讓你夫人知道?」護士會意。搖頭說︰「我不能這樣做。這違反了規定,嚴先生——」
嚴達又用力箍緊他。但他衰弱得已無太多力氣,護士這次很快就扳開他的手。
她按了鈴。醫生很快便趕到。
當天晚上她回到家,琢磨了半天,最後還是拿起電話。通訊不良,她試了幾次,都沒能打通那個電話,最終放棄了。
嚴達短暫清醒後「又陷入昏迷」。隔幾天,那位護士輪休,她想了想,看了電話半天,終于拿起了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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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要求妳跟我一起回去,但不管怎樣,他——我必須回去——」
夜半那鈴聲,陌生女人的傳訊,阻斷了那「水乳交融」、阻斷了那可能的「纏綿悱惻」,阻斷一切可能的可能。
他放不下,又無法要求。
總是那樣的——朱雲沉默,無言里表示了了解。
再大奸大惡、再十惡不赦的人,很多時候,卻都有顧家、疼親子慈善的另一面目。所以,人心的世界是個「相對論」;所以,嚴崎峻說永遠不會知道人心在想什麼。
所以他有一種荒謬的責任——嚴達畢竟是他父親。
「我會盡可能把事情解決。」他想承諾,但就連這件事他也無法完全的保證,沒有「一定」,只能「盡可能」,更甭論其它。那太深沉的眼眸,隱住了太多晦澀。「他的情況不太好。也許,他若就這麼死了,那些人少了顧忌,不需要再擔心提防他,妳根本沒有任何作用,而就這麼放過妳也說不定。」他頓一下。「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