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徐楚的姿勢沒變,凝看著她。「如果我有了喜歡的人該怎麼辦?」
「能怎麼辦?你喜歡的女人可多著。」章容容微微一笑,端起咖啡淺淺啜了一口;一舉一動極為優雅,比擬一幅賞心悅目的畫。她將手不經意那麼一揮,右手中指戴著和徐楚一式的戒指。
徐楚輕笑起來,目光里的賞慕不減。他愛看她,她也知道。當初他之所以娶她,就是愛看她姿態的美。那真真是一種風情,一種高尚的調情,和性感冶艷又自不同。
「怎麼不說話?你真的有喜歡的人了?」章容容輕聲追問,不是很認真。
她知道,他外頭一直有女人,養著情婦,但她一直裝作不知道。可她也知道他明白她的偽裝,兩個人都不說破。但她容許他的逢場作戲,容許他和一干女人牽扯,因為她知道,他不會認真。女人會想攀附他,那是必然的,他有那個條件。而且,他慣會說甜言蜜語,定力不堅的女人一下子就會被勾上。盡避如此,她知道他只是游戲一場,絕不會認真的,所以她一直很放心。有太多的例子說明,那些女人一旦不自量力的逼他選擇,他就會毫不戀棧地結束那場游戲。
他是她的丈夫,她怎麼會不了解?像徐楚這樣的男人,愈牽絆他,他就逃得愈遠。她相信,情與欲是可以分開的。所以,她不要求他的忠誠,但她知道,他的愛是屬于她的。
是的,愛。對女人來說,那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男人只要肯把心給你,那他就是你的了。最重要的一點是,她知道,深深地明了,徐楚要的是有學養的女人,而不光只是身材和臉蛋;但他外戀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都空有美;所以她容忍,因為她知道他終究愛的是她。她相信,不管他和多少女人交往,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不可動搖的。只要他在精神上不背叛她,她可以忍受他上的出軌。而她一直相信,感情與是兩回事;只要他在感情上對她忠貞,那就夠了。要抓住一個男人,抓住他的心才是最重要的;的愛,久了就會倦。
當然,她會容忍這一切,也是因為她知道,徐楚到底愛的是她。他愛她的美、她的氣質、她的姿態與優雅——他要的、愛的,一直是有學養的女人,光只是皮貌和身材是滿足不了他的。她佔著絕對的優勢,嫉妒外頭那些女人是沒有必要的——就算嫉妒,她也必須假裝如此,因為她不想失去他,不想戳破一切,破壞他們之間寧靜的幸福。所以,能夠容忍,她就容忍,只要他是愛她的,對她感情忠實,只要他的心是屬于她的。
「怎麼會,我只是說‘如果’。」徐楚笑得漫不在乎。他笑起來挺好看的,玩世不恭之余,還有著種壞壞的意味。
章容容微又一笑,像是不經意地提起說︰「是嗎?那麼上回我們在桂冠場遇到的那兩位小姐又是誰?」
「啊!?」徐楚一時會意不過,隔幾秒才猛想起徐愛潘,輕輕帶過說︰「只是工作上認識的朋友,談不上什麼交情。」隨即轉頭看看窗外,起身說︰「時間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公司吧。」很紳士地伺候她離座。
實在也是如此;那個徐愛潘對他很不友善,擺明了一臉敷衍。如果那個夜,他沒有不小心听到她那些話,後來沒有那些不小心的巧合,也許他就不全那麼好奇了。當然,好奇與興味是可以隨時中止,世事也不會一直有那麼多巧合。如果他就這麼丟開,不再去理會,這以後他跟她之間大概也不會再有任何踫巧的偶然吧。所謂「偶然」或「巧合」,只是冥冥上天在替人制造一些機會。當中人如果不以為意,那一切就僅止于「偶然」或「巧合」,過後便又重回陌路,從此茫茫人海不會再相見。但如果相遇的人經心了,給擱在心上在意著,進一步行動,那麼偶然或巧合就變成了種「邂逅」,故事也就那麼發生了。
現在他就站在那個分界點。想起徐愛潘在KK臨離開時狠狠瞪著他的神情——他重重按了幾聲喇叭,將油門踩到底,黑色寶馬如同箭一般往前竄去,搶過了一個紅燈。
他喜歡這種速度感,但載著他太太時,他不會這麼魯莽。她希望安穩,所以他一向就給她安穩。剛才他送她回公司,腳步是溫柔的,走不完似的天長地久。
然而,現在,他和黑色寶馬成為一體,極速搶過了幾個路口,他才慢慢緩下速度。他記得應該是在這附近沒錯……那一晚,徐愛潘她們是在這附近路口下了車的。
沒錯,走那條巷子——他將車子停在巷子口。陽光白花,微風輕吹的午後,整條巷子沉寂著沒有人跡,偶爾一聲不知打哪層哪戶窗里傳出的不合時宜的狗吠,反襯出巷子內那廢墟般的寂靜。
他打開音響,車內立時充滿樂聲的埋伏,伴著他一同守候,守株待兔,守一個莫名未知。
電話忽地響起,傳來嬌膩膩的聲音,喚著他︰「楚!有家精品店才開張,你陪人家一起去好嗎?」
「今天不行,我有工作要忙,走不開。」徐楚隨口哄著,關掉音響。
「我不管!人家要你陪我嘛!」
「別鬧了,露露,我真的忙,走不開,你找朋友陪你去吧。」
「那你今晚來不來?」嬌膩的聲音嘟起了。光憑想像,似乎便可以看見那一雙紅膩厚翹的嘴唇。
「不成啊,我的露露甜心,剛剛不是說過我工作很忙走不開嗎?改天吧,等我手邊的工作忙完了,我再陪你,好不好?到時看你愛去哪里就去哪里。就這樣,來,給我一個香香的吻。」
話筒里傳來一個好響好響的親吻聲。徐楚浮起笑,收起話線,將電話丟在一旁。想想,又抓起電話,熟稔地撥通一組數字,只片刻,話線那方即傳出職業性的問候與服務探詢。
「我是徐楚。」他沒理那種職業性的寒暄,逕自交代︰「幫我送二十朵紅色玫瑰——不,粉色好了,給一位徐愛潘小姐。徐、愛、潘——對!雙人‘徐’,愛情的‘愛’,潘安的——」他突然頓住,似怔醒一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又難以置信地,握著電話發呆。
天啊!他到底在做什麼!?他對自己搖搖頭,幾乎失笑起來。他又打算送花,又呆呆地在這里守株待兔,像個傻瓜一樣。沒有女人不愛花;浪漫、溫柔多情,雖然是他對女人一貫的態度,但像個呆子一樣可不是他的作風。
「喂喂!徐先生——」電話那頭商家听他突然沒了聲息,奇怪地喂叫著。
徐楚從容地回了一聲,電話那頭商家確認地復問︰「二十朵粉色玫瑰,送徐愛潘小姐,對吧?」
「不了……」徐楚望著荒無人跡,只陽光靜靜挪移的巷子,輕噴了一口氣,不知是笑,還是在嘆。「還是送到‘德記大樓’給我太太,不要玫瑰,就照老樣子,別送錯了。另外,再幫我挑一束紅玫瑰給露露小姐。」
丟下電話,他往椅背重重一靠,頭往後仰,吁了一口長氣,以那樣的姿態閉目靜呆了一會,才慢慢坐正身子。
「人不顛狂枉少年」。沒想到他這麼一把年紀了,也會做這種沒腦筋的蠢事。管它什麼「巧合」、「偶然」,還是順其自然吧!這世界,女人只嫌多,不嫌少。
他發動引擎,手剛擱上方向盤,巷子外一個人影急匆匆地經過車旁,躲日曬般朝巷子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