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鏡花和水月見狀不禁大哭大吼。怎麼辦?她們不會泅水啊。
半晌,淨菟的身子已沉入水中,烏漆的發辮一下子浮起又一下子落沉。
「嗚……」
朝露閣中童泣聲響亮了一夜,然後成了嘶啞的難听聲音。
直到淨菟蘇醒。
又是一陣忙亂,幾個婢女進進出出的端姜茶,捧藥汁。
鏡花抹抹嘴巴,她嘗到咸味兒,「娘!人家好怕你死掉掉。」
水月岔話,「就像恩公爹爹一樣,變成恐怖的……」尸什麼呢,她講不出來。
淨菟支起上身,靠著厚枕,「乖,別哭。玉旋人呢?」
「哼!」鏡花嘟高嘴,「那臭人!他居然跑走,太壞了。」
「對,壞蛋。」水月附和著,「他都不擔心娘會死掉掉!娘,你別當他的小後娘了,他不要的嘛。」
眸光一黯,淨菟忍住悲傷,她努力的咧嘴笑笑。
即使他這樣唾棄她,可她仍是必須護他呵。
「是我做得不夠好,所以他才不喜歡我。」
鏡花大叫,「我們不和他好了!我們要和他開戰。
「不可以!你們一定要相親相愛。」開戰?這是誰教的渾話。
人與人的緣份多麼可貴,怎能不珍惜。
耳際裁著一朵大白花的小醇端著熱水盆進來,以往她每一日都會摘一朵大紅花插在發上,因著喪期她現下只能頭插大白花了。
大伙兒都笑她是痴顛愚奴,但是她明白誰對她好,就像少夫人。
「辛苦你了,小醇。」淨菟笑著說。
「少夫人。」她大咧著原就寬大的嘴巴,「雪……呃,會滑。少夫人以後要小心些兒。」
「好。」
水月突然抓住小醑,「我要向你磕頭,是你救了我娘。」
爬爬後腦勺,她竟然害臊的紅了臉,雖然她的膚色太黑,只能瞧見暗暗的紅,「我會泅水,力氣也很大,所以能夠撐著少夫人泅上岸啦。但是要不是小少爺跑來告訴我,我也來不及跑去救少夫人啊。」
「呀!」鏡花和水月相互瞪著眼楮,仿佛比較誰的圓大。
淨菟撫住心口,那兒好暖好暖。
綁外的另一個丫環喊聲,「少夫人,元先生請見。」
「元先生?」
小醇呆呆的張嘴結舌,她忘記元先生是誰,糟了,那可是白夫人交代下來,她卻沒有告知。
淨菟善解人章的忙安慰,「別慌,我不會怪責你。」
不一會,元先生就徑自進屋了。
淨菟感到十分不妥,不說她現在半躺在榻,不說她發絲凌亂,但就她是新寡少婦的身份就不該和陌生男子見面。
然而眼前的元先生,竟是一個兩鬢霜白,連頭發和眉毛都是銀白色的老人。
「吁……」安了心,這樣就不會逾矩犯規。
「少夫人,安好。」
「元先生是……」他的臉上全爬滿皺紋,應該很老很老了吧。
「小的單名一個希字。」
見他彎躬著背脊,淨菟趕忙請他坐在紅枝椅上。
他謝了聲,「小的是大管事派遣過來的,協助並教授少夫人掌理家務和所有營生。」
「可你……」好老了呀。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他被白胡子覆蓋住的嘴角淡淡的勾揚,「小的雖然年歲大了,但是還能做點兒事。兩位嬸夫人並無異議。」
淨菟赧然,她不是礙著他老年,她是憂慮應該兒孫滿堂的他若是過度勞累的話……唉,全是她不濟力,無法獨力撐起一個玉府。
元希咳了咳,「明日開始教授的課,小的會在偏廳候著。少夫人請歇歇,小的退下了。」
「嗯,謝謝你。」有一點點兒的心慌……
元先生沒有七十歲也應該有六十了吧,可是為什麼他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近乎于想哭又想笑,甚至夾帶了甘甜酸楚的悸疼。
元先生的手掌好大呵,但是皺巴巴的。
「少夫人?」這小女子居然瞪著他的手老半天,仿佛是見著稀世珍寶。
忙回過神來的淨菟連聲的對元希道歉。她是怎麼了呢?男子的手原就比女子的大上許多,無論是年輕或是年老。
「少夫人想念亡夫?」基本上這是冒犯的無禮問話,更何況如今的他乃是一介奴僕是也。
「先夫……」何止是想念呢,「不知是否有招魂的……」
「你想招魂?招喚我……呃,玉爺的魂?為何?」
「我好想他……」極輕,極傷感。
他听見了,牽引了最深處的某樣情愫。
淨菟漾著淚光的眸,像個孩子似的祈求著,「多希望他能人夢來,可他卻完全的舍了我!」
「他的魂招不來的,甭費心機。」他說得斬釘截鐵。
「再高明的招魂大師也招不來嗎?」
「是。」氣結,她竟含著水霧逼視他!
「元先生年高德郡,所見所聞應該都是道理。」那麼,連招魂也是不能的了。
心呀,煎煎熬熬的劇痛。可是分明碎了的心不該還有感覺。
白發白眉白胡須的元希,冷眼看著她的自我折磨,他不禁緊握雙拳,緊了又放,放了再使勁。
白香走進偏廳,她眄了一記桌上的帳冊,尖銳的刺嚷道︰「淨菟啊,你不是不識字嗎?怎麼,看得懂賬冊?」
「嬸嬸,請坐。」
「甭了!」揮揮紗巾,她抿著唇笑,「嫂子不管事,這玉旋又年幼,雖然像個小大人似的叫人厭……」
「不要這樣說他!」掙菟急急打斷她的話。
「唷!」可得另眼看待!「你這沒脾氣的少夫人,為小少爺出頭了啊。」
「嬸嬸,請原諒我的犯上。可是請你別再詆毀玉旋,他是個孩子。」
這小賤胚倒是挺堅強的嘛!不過也真奇……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她腦海。
「喔!我明了了!因為驚破死了,你這未亡人又無孕喜,所以你巴著玉旋,以為他那小少爺的身份能夠保你一世富貴。」
「不是這樣的……」
「呸同是女人,你甭遮掩了!玉旋可是與你無關無系,即使你當真是活菩薩,但是他可是你的夫君和另一個女人翻雲覆雨所生下的啊。」
「咳咳。」元希適時的打斷白香毫不友善的挑撥。
對于這老人,白香可是懶得多看一眼,他那皺扭的臉皮叫她作嘔。若不是那些為數驚人的營生店肆由他大權在握的發號施令,哼,她早攆走他這老不死的。
不過這元老頭也真了得,不過是前段時候不知怎麼搭勾上玉驚破讓他在出海遠行前托與重任,而使其埠位凌駕諸位管事之上。
似乎不能小覷。
白香風韻猶存的款擺腰肢的離開。
隨後,元希居然求見,她在內室接見,瞧瞧他葫蘆里頭賣啥藥方子。
元希恭敬作揖,「白夫人,其實你不必把小的視為敵對。」
一下子就敞開來說個白啊!「記住你的身份,你不過是奴,我雖是婦道人家,總是個主兒。」放聰明點兒。
「是、是的。」夠卑微了吧,嬸嬸。
「說吧,你究竟打啥主意,不準虛言偽語。」
「小的只求榮華富貴,但願夫人成全。」
白香抿抿唇,要笑不笑了半天才說︰「我喜歡實話實說的人。富貴,哪個人不想啊。」
「小的富貴和白夫人的富貴相比,不過是萬分之一。
「怎麼個成全法?你可是管賬,也管錢票的人啊。」
「小的年歲已高,還能有多少光景呢?小的明白玉府在東北的勢力,所以不會亂動貪念的作假賬,私自拿錢。小的現下巴結你,對你盡忠,為的是小的兒孫往後的前途。」
「原來是這種成全……」頓了頓,她不禁遲疑,「元先生果然深思熟慮,看得長遠。不過這玉府里頭的主兒可不只是我啊。」
「老夫人長年吃齋念佛,少夫人難有作為,更何況她沒有玉爺的子嗣,成不了氣候。這家里大權始終會落在白夫人你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