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棺木內的驚破一定很孤寂吧,他的魂魄回來過嗎?
「求你回來……」她好後悔,這七個夜晚她總是睡了一刻鐘便因心悸而醒了眠。
所以他無法入她的夢,是不?
將絹布放人棺木內,她訴說︰「相公,這是我第一回拿針線刺繡,繡得丑,請你莫怪。」
這廳堂沒有奴僕膽敢進來,因為今夜是頭七。
掙菟撫著棺,卻是連聲啜泣也忍了住。
「你听得見嗎?我想告訴你,我好貪的,把你當作是真真正正的夫君至親。」即使他沒有「踫」她。
「我將為你守一輩子的貞節。你放心,我守得心甘情願,沒有任何勉強。」至于她一直浪跡天涯的尋親
她早早絕了心思。姓鹿的人氏不多見,可是茫茫人海呀。
許是七日的神傷折磨,她踉蹌了一下,差點兒仰倒了去。
一只有力的膀子將她撐扶住,她抬眼,恍若隔世的震撼令她更加昏暈。
「相公……」
「你的手指上全是傷!」這語調是薄慍的責怒。
「你的魂魄真的回來了……」夠了!他的魂魄肯回來見她一見,她已是無憾無很了。
「魂魄?哼哼。」能否認嗎?「他」的確已死亡七日。
淨菟痴痴的仰望著眼前這張刀刻斧鑿似的峻容——仍是微掀的傲眉,依舊是懶得理睬人的淡笑。
「那兒……可好?」
「哪兒?」她神智不清了嗎?
「閻王和黑白無常會不會……很可怕?」她擔心他受了刑,雖然他是她以為最好的人了。
他的眸光一斂,這小家伙問的是地獄是吧?也就是三魂七魄應該歸去的地方。降地,他悶悶的無聲的笑。
胸腔脹得發緊。
淨菟「瞪」住他!其實不是瞪,只是她的眼神太炙熱了,她好怕眨眨眼楮他就會化為一縷白煙。
‘「魂魄能待多久呢……」她的輕喃使得他心窩一栗。
「玉少夫人,你很傷心。」肯定的口吻。
「你是我的相公……」
「就這緣由?」她倒是輕易即可惹惱他啊,「方才我明明听見,你充滿情意的告白。」
白雲似的面頰倏地泛出赧色,她慌然失措的咬著銀牙。
「你說你要守一輩子的寡,說說挺容易,執行卻是困難。」
她急忙表明心跡,「請你相信!我不是水性楊花的女子,我已經許了你呀。」
「但是你還是清白身,尚未是我的人。」
「一女不可二嫁!」即使她沒有讀過聖賢書,但是孤苑的老嬤嬤所教誨的每一句話她全謹記在心。
他斂下眉睫,眸中的晶亮隱沒。她承認她的清白身,也說了不二嫁。如他之前所臆測,這十幾歲的小女人果然仍是青澀果子。
他的無語令淨菟更加的亂了心緒,他不信她嗎?她可以立重誓的!
其實她好渴望模模他,或是投入他的懷抱。
她眷戀他的氣息,他的大手掌的溫度呵。可她不敢,她不確定魂魄若是和凡人接近會不會飛散成塵。
將她的躊躇看在眼底,他感覺體內某一處的冷硬又塌陷了。
「鹿淨菟,別再失魂落魄,你瞧你,連走個路都無力,仿佛隨時會被雪花卷走。」他一直跟隨著她……
她抱著木盒子發呆,對著燭光痴想,抑或是笨手得讓針刺了手指,無一遺漏的全落人他的眼。
微怒的情緒中,似乎波濤洶涌著其他不知名的
他掃向她的左手,聲音冷酷,「記得擦藥。」
「嗯……」淨菟訝然,他怎麼知道她手指曾受過傷,可血已干漬了。
而且她不感到疼!她只是急促的求著,「你可以常常到我的夢中嗎?」
「我怎麼進入你的夢中啊!笨……」舌尖咬到了,他猛地一愕,該死,他忘了自己現下「應該」是一縷鬼魂。
而她竟敢用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對付他!她以為堂堂大丈夫如他者會吃這一套?,
哼,他軟硬都不吃!她休想又令他心生愧疚!
這七日他過得比「鬼魂」更為淒慘,這全是拜她之賜!誰讓她把自己整弄成這般!痴情斷腸人啊。
他與她既無鴛盟,亦無永誓。不過是一樁你情我願的互易婚姻。
他右手食指和中指暗暗彈動,一道勁力往前飛去,掙菟眼前忽而亮晃晃的一片,當她重新定住視線的時候,已經不見他的影兒。
「相公!相、相公……」他的魂魄被拘走了嗎?
他有沒有一些些的依戀?「驚破,玉驚破!」一聲聲催淚般的吶喊由她的喉中沙啞吼出,她真的連他的魂魄也不能多留住片刻啊。
第五章
玉驚破的喪禮隆重的置辦完畢。
殘敗的氣味留在這樓閣重重的玉府……一府之內有了三房四名的寡婦。
仍是穿著素白衣袍的淨菟尋到了後園子的池塘,玉旋一如往常般的獨立于寒雪中。
她輕吁了口氣,幸好他披了厚裘。
「玉旋。」
他一震,全身繃緊。
淨菟歉疚極了,「對不住,這些日子我對你疏忽了。」失去父親的玉旋才是最叫人憐疼的啊,她好自責。
他狠狠的回身,狠狠的瞪她,狠狠的道︰「我不希罕你夜里來不來探我!也不希罕你自以為是的對我噓寒問暖……」
「你知道我夜里去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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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太傷心了,所以忘了去探探你,更不該的是,對你沒有盡到為人母的責任。」小醇說她這些日子像是行尸走肉,十分的可怕。
是嗎?她不曉得自己是怎樣度過整個喪禮,她只是覺得心好痛,痛到撕裂了,痛到火焚似的。
然後是徹底的冰凍了。
直到她看見玉驚破的……魂魄來兮!
玉旋退開數步,嚴厲控訴,「原來你對我這個拖油瓶,只是責任而已。」他多麼冀盼她是真心喜歡他。
「是責任!」她直直瞅他,「還有心疼和感情。」
他再退避幾寸,射出滿眼的刺芒。
淨菟誠摯的說︰「我會當個好後娘,你信我好不?」
「爹死了,我的生母也早早死了,待我較好的女乃女乃鎮日關在佛堂里敲木魚。我是惹人嫌的庶兒,你是夫人,才不是我的娘。」
「可我是你的小後娘……」只差上血緣傳承罷了。
這要緊嗎?
人和動物不都是一樣的生靈。也許是她還太年輕,也或許是她不曾孕育過胎兒,不曾領會娘親這身份的感動。總之,她對玉旋只有極欲付出的關懷,並沒有排斥和憎惡。
兩位嬸娘在服喪期間曾對她冷嘲道︰「除非你不是真心真意愛著驚破,否則怎麼會對于他和小妾所生的兒子沒有痛恨?人啊,若愛得強烈,嫉妒和怨惱應當也是沸沸滾滾。」
底下奴婢們也是紛紛嚼舌著,「一定是圖謀玉爺的財勢,不然她還真當她自己是活菩薩呀!」
淨菟自認她不是多麼偉大無私的人,她好平凡的,也的的確確愛著玉驚破。恩或情早融為一體,她將抱懷對他的思念過這一輩子。
「玉旋,我們和睦相處好不?我疼你、愛你,你把我當作依靠,我們相互取暖。」
玉旋顫悸了下,他不禁動心得想要喊她一聲娘,但是心房封閉已久的他跨不出這一步。
淨菟伸出雙手,等候早熟的他。
「娘——」開心愉悅的呼喚不是出于他口。
鏡花和水月遠遠的一邊揚手,一邊高喊。
足下滑跌了下,淨菟重心不穩的往後仰倒,嘩啦一聲,她掉進池塘里。
不懂水性的她拼命掙扎,厚軟的外袍使她迅速往下沉墜。
玉旋往前奔跑,然而他急急打住步子,沉寂的眼中閃爍著復雜的芒。
他轉過身,往另一個方向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