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蘭,幫大姊換張臉。」太美的容顏也是一種困擾。
沒有任何動作只低喃一句,棺材臉的羅家老二拿出隨身攜帶的易容器具,不假思索地將她柳眉畫濃,似雪膚色轉眼黯沉。
如鬼斧神工一般,一張好端端的天仙容貌頓時受到摧殘,在左涂右抹下變得平凡無奇,錯身而過也不會想多看一眼。
一炷香左右,一位衣衫襤褸的小村姑走出楓紅似血的千楓林,她笑了笑扶扶輕如棉絮的包袱,足下一點躍雪而去。
冰封山上沒有留下她的足印,只有點點凹陷的雪痕。
「血玉蟾蜍被盜走了?!」
這不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至少御賜的血玉觀音並未失竊,抄家滅族的殺頭罪暫且逃過,理應松了一口氣才是,畢竟保住皇上賞賜的珍物。
但是一室靜謐沒人敢吭聲,一口氣憋著就怕不小心發出聲音,戰戰兢兢地垂下雙眼注視一雙大鞋,生怕它們走到跟前。
此時幾個人高馬大的大男人畏縮得不象話,心里責備著自己的輕忽和過于自負,不把一般宵小看在眼里地招搖餅市,以至于皮得繃緊地等候發落。
以衛天堡的財力而言,丟了一只名不見經傳的血玉蟾蜍根本不算什麼,九牛一毛無關痛癢,再買個十只、八只不成問題。
壞就壞在那是要給嶺南巫家的聘禮之一,他們堅持非要這只血玉蟾蜍不可,因為是先人所留的遺物必須尋回,否則有愧先祖。
再者東西在衛天堡的人手中遺失,傳出去對衛天堡的顏面有損,連個小小竊賊都敢如此張狂如入無人之地,簡直是種奇恥大辱。
對方踩上他們頭頂撒野豈可坐視不理,失物事小,丟臉事大,一方霸主哪能任盜賊橫行。
而護寶無力的家將難辭其咎,他們太大意了,以為沒人敢打衛家堡的主意,一路漫不經心地未曾留意四周動向,幾時被盯上了也毫無所覺。
不能說是萬幸,要是偷兒盜走的是血玉觀音而非血玉蟾蜍,他們十顆腦袋也不夠砍,人頭落地還拖累一家老小賠命。
「不出聲就能逃過責罰嗎?你們並非第一天行走江湖,為何還著了人家的道?」做管事打扮的中年儒生開口打破僵局,試圖為這些小輩減輕責任。
若錯不在他們情有可原,梁上君子大有高手在,以竊盜維生,自然駕輕就熟的盜走小物從容離去,未驚醒任何一人。
反之若是疏于職責可就難辦了,向來一板一眼的堡主容不得下屬犯錯,再多的求情也無濟于事。
「我們……呃,喝……喝多了……」囁嚅的低音幾不可聞,叫人懷疑開口的人是否發出了聲音。
「喝、多、了——」
低沉的冷音一出,一排站直的男子身子僵硬不敢動,牙關咬緊地直怪酒真害人下淺,一時貪懷誤了事。
「劉……劉員外非常好客的直敬酒,我們不好推辭地陪著他干杯。」一杯到底,涓滴不剩。
「我說過什麼來著。」劍眉橫飛,鷹目凌厲地射向眼前眾人。
不需要提高音量,龍衛天一張陰厲的臉就已經夠嚇人了,即使是見過世面的大男人也會忍不住發抖,當場腿軟的無法移動。
小孩子更不用說了,被他嚇哭的稚童不在少數,惡夢連連的得上廟里收驚才行。
所以他很沒有小孩緣。
但更正確說法是他和每個人都保持距離,既不親近也不疏遠,平平淡淡像是湖里的水,就算起了風也不生漣漪,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堡里的人畏懼他也信賴他,他雖然平時嚴謹不苟言笑,但是對待下人一向公平,絕不容許有舊僕凌虐新婢的事情發生。
他照顧手底下為他工作的人,不論伙計或是僕佣,只要不犯了他的規矩。
而他的規矩全端看當時的心態、情況定下,然後嚴令手底下的人必須遵從,沒有商量余地。
「出外不得隨意接受款待,若有必要得斟酌酒量,不得過度誤了正事。」
龍衛天寒酷地瞟了出言的管事一眼。「多事。」
「是,堡主,老胡僭越了。」毫無愧色,胡不言的神情耐人尋味。
他這人有一股書卷味,看來像私塾夫子而非管事,一把胡子掩去了半張臉孔,有人說他是刻意蓄胡好掩飾真面目,目的是避免仇人的追殺,找對了靠山省卻四處逃亡的麻煩,沒人敢當面問一句——他在躲誰,或是何事。
「是何人所為?」他是僭越了,而且不敬。龍衛天的眸底蒙上一層不悅。
「四君子之一的菊。」
這回胡管事不插手了,讓其他人將「證物」呈上。
「四君子?」
「盜字輩的人物,在江湖上頗有名望,專偷銀子太多的大戶人家,我看你也別急著累積財富,萬一被偷光了多不劃算,又得重新由小錢攢起……」
「閉嘴,司徒長風。」
人未到聲先至,俊朗的身影由窗口一躍而入,所有人包括胡管事全松了一口氣,這位浪蕩成性的「客人」足以替他們擋過一劫。
「嘖!瞧我兩袖清風多逍遙自在,愛上哪就上哪,用不著背負一身責任,成天板著一張臉做人不累嗎?啊!老胡,來杯茶潤潤喉吧!」
話鋒一轉,來者毫不客氣討起茶喝,就當回到自個家中。
「有門讓人行走,相信你不會忘了它的位置。」龍衛天冷言冷語的口氣中有著令人難以忽視的怒意。
不請自來的司徒長風興味十足的接過婢女奉上的清茶。「哎呀!你就是太嚴肅了,不知變通,管他是門還是窗,我不都進來了。」
「像個賊,沒個正經樣。」
「賊有我這般豐采過人、儀表翩翩嗎?別在一旁捧醋飲酸了,早說一句嫉妒我的灑月兌不就行了。」嗯!好茶,入喉回甘。
雙腳一抬,笑得不三不四的司徒長風借力使力的一扭腰,避開破空而至的一枚銅錢。
「沒事滾遠些,衛天堡不歡迎你。」哪有熱鬧盡往哪里湊,唯恐天下不亂。
又來了,也不怕得罪人,遠來是客嘛。「我是好心來關照一番,免得人家說我游手好閑,盡出紕漏,兄弟出了事還能袖手旁觀。」
「你不是嗎?」龍衛天語調低沉,听來有幾分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嚴。
司徒長風干笑的搔搔耳朵,心虛的回避冷冽注視。「不是全怪在我頭上吧!遠游在外哪知道地頭上發生什麼事,有冤有仇找債主索去,與我無關。」
「無關?」輕哼一聲,龍衛天滿臉不屑。「請問今日造訪所為何事?」
想撇清關系沒那麼容易,在他的地盤出事責任難卸。
「呃,這個嘛!不過丟了只小血蜍有什麼好大驚小敝……」他聲如蚊蚋的直嘀咕。
可惜習武之人耳力敏銳,一字不差的全進了不該听見者的耳中。
「你說什麼?」冷喝聲一起,龍衛天的眉眼染上鷙色。「遠游者又從何得知遺失了何物?」
「啊……」完了,不打自招。
禍從口出、禍從口出,全怪他這張嘴什麼事不好提偏要自找麻煩,干麼多事地湊上一腳怕受人冷落,提著頭送上前任憑處置。
事前他是有听到一點小小的風聲,江湖雖大可耳目眾多,稍有風吹草動很難不驚擾四方。
像衛天堡的車隊浩浩蕩蕩的橫過濟南、幽川兩地,從暫寄的將軍府一路唯恐天下人不知的盛大護送珍寶,誰不垂涎地想窺個究竟,是否如傳聞中一樣美得血腥。
通常雕觀音以白玉為材,較能雕襯出菩薩那份莊嚴、慈和,聖潔無瑕的光芒照映浮華塵世,洗滌所有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