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珠兒既是得意,亦是抱怨的叨念著,腳步片刻也不見停緩。
「長相是有幾分神似杜安的姐姐渺渺啦,但性子卻是相去甚遠不好擺弄,當初真不該挑了柳絮帶出門的。」
見再轉個彎之後,街的那一頭就是白天時瞧見的縹局,歐陽珠兒嘴里叨念未停,腳步也更加快了。
砰!
「哎呀!是哪個缺德鬼?怎麼站在街角啦?」
小小鼻頭撞上了一個迎面的路人,歐陽珠兒以完好未傷的左手撫著鼻尖,抬眼想繼續破口大罵。
「啊!柳……柳絮?」
雖然背著月光讓人瞧不明長相,但眼前那人的身量體態,歐陽珠兒萬萬不會錯認。
「小姐,大夫給你開的藥里攙了極微量麻醉散,現不能使你暫且鎮痛,主要是要讓小姐惜由飽眠未養好傷口的,小姐怎麼能這麼晚了還跑出客棧呢?」柳絮淡淡地說,語氣里隱含著責備。
多虧柳絮為歐陽珠兒請了治傷良醫,不但藥方上治傷的藥材配得好,就連鎮痛的藥材也配得足,所以才能讓傷得不輕的歐陽珠兒馬上就活蹦亂跳的。
「我……我……」歐陽珠兒急在腦海中搜尋著理由和借口,最後,索性放棄爭辯地說︰「你明知道我是要去找杜安,還拐彎抹角的問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做什麼啦?」
「小姐……你……」柳絮定定地看著歐陽珠兒好一會兒,終于放棄的嘆了口氣道︰「又不曉得杜公子現下人在哪兒,你就這樣莽撞的跑出來。」
「誰說我不知道他人在哪兒!」歐陽珠兒不服氣地低嚷著,聲音里帶著幾分白天時嘶叫後的沙啞,接著說︰「我當然知道他人在哪兒,杜安下一個會帳的地點就是這個城南的市集,現下他人一定就在那市集邊的客棧里落宿,我只要到鏢局里托個人護送,再雇輛馬車,花不了一個時辰就能找到他了。」
柳絮借著月光將歐陽珠兒小臉上的堅決,仔仔細細地瞧進眼底,她知道自己怎麼也沒法子打消歐陽珠兒那急迫想見著杜安的意念。
「小姐,將傷手伸給柳絮瞧。」柳絮語氣中帶著幾分妥協。
知道自己即將獲得勝利,歐陽珠兒當然乖順地把手伸向柳絮。「喏……」
審視著里布上有繼續滲出血水,輕撫著有腫脹的跡象,柳絮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小姐還禁得住疼嗎?」
「不疼,不疼,一點也不覺得疼了,你請來替我治傷的大夫,醫術真是高明極了呢!」
她手指頭上的幾處傷口其實還是有些犯疼,但柳絮軟了口氣的大好良機她怎麼可能會放過。
柳絮再度嘆了口氣,攙扶著歐陽珠兒回投宿客棧的方向走去,無奈地說︰「回客棧讓柳絮駕車送小姐到城南去找杜公子吧。」
***
「長命百歲?」
秋圓圓看著掌心里那片穿著紅系繩的小巧銀質鎖片,念出上面鑄刻的字。
「阿安,你是買給灰仔們的嗎?怎麼只買一片?存心要讓他們兄弟打架的嗎?」她笑笑地問著。
拿過秋圓圓掌心里的鎖片,杜安微微紅了臉,帶點羞澀地回答︰「不,是買給你的。」
「買給我的?這不是專給小孩子們戴的嗎?」她驚喜的睜圓了一雙大眼,略略疑惑地問著。
「是還有鑄刻著福祿富貴,吉祥如意的鎖片,可是我想要你戴著這片『長命百歲』的。」
杜安原本想替她帶上,可是又覺得男女有別,所以遞還到她手里,「喜歡嗎?戴上好不好?」
秋圓圓低下頭,收攏五根手指包住掌心的鎖片,感到那鎖片好似正發著高熱,直燙進她的心里,也燙紅了她的眼眶。
「怎麼了?不喜歡嗎?那我再拿去換成別的,圓圓,你喜歡什麼?玉鐲?簪珥?還是好看的繡裙?」
杜安見秋圓圓低頭不語的模樣,生怕是自己買錯東西惹得她不開心,著急得直在她身旁繞圈子。
「不……」
秋圓圓仍舊是低垂著頭,但卻以手指撐開綁好繩結的紅系繩,將它套上自己的頸子。
她嘴里喃喃地低聲說︰「我喜歡、很喜歡、好喜歡、非常非常喜歡、喜歡得不得了……」
一滴。兩滴。三滴……終變成無數滴的水珠,從秋圓圓薄薄劉海覆蓋下的圓眼里掉下了地。
「啊?圓圓?你……你怎麼哭了?」
杜安慌了心神不曉得該怎麼辦,他舉起左手想拍拍秋圓圓的背,覺得不妥,又讓左手垂下。
但看著地面上擴散開來的淚滴,他終于忍不住伸出右手拍拍她的肩,嘴里輕聲安慰著,「好端端的怎麼哭起來了?別哭,別哭。」
與他從小相依為命的姐姐,是個動不動就掉淚的愛哭姑娘,但是自己的姐姐為什麼會哭、什麼狀況下會哭,總有些跡象讓他有心理準備。
而向來甜笑不離臉的秋圓圓悶門聲不響的掉淚模樣,揪得杜安一陣心慌。也覺得茫然。
「我一定會活著回來,以後也一定會活得好好的。」秋圓圓走向杜安一步,將自己小小的圓潤身子靠進他的懷里。
她明白杜安嘴上雖然不說,卻一直掛心著她即將上山剿賊,以及潛進官府摘狗官人頭的任務。
以往與尚未出嫁的小姐秋淡月雖情誼甚篤,但因自小服侍的小姐不知道她有另一個天誅使者的身分,所以平日里並不會特別去掛意她的安危,以至于她從未未曾擁有過受人寵惜的感受。
「好……好……」輕拍著她的肩,杜安喃喃地連聲說了幾次好。
***
「老四那家伙真是沒福氣。」
終究是忍受不住想念兒子們的申屠黑衫夫婦,此刻正坐在客棧屋頂的瓦檐上攬著大灰、二灰、三灰。
「沒有緣分吧。」
白衣拍拍懷里因為見到爹和娘,哭累後睡著的四灰、五灰。
「嘖!平白便宜了老三的小舅子。」黑衫捏捏二灰的小臉,提醒他,「小孩子就得像個小孩子,別老是繃著臉。」
「我像娘。」二灰享受著父親溫柔的責備。
申屠黑衫無話可說,二灰的性子、模樣,確是像極了妻子白衣。
白衣面對著兒子,終年冷淡的表情不禁露出了些許溫度。
「圓圓不當我們的媳婦兒了嗎?」三灰從雙親的交談中猜測著。
「唉,是呀,看來會是你們杜叔叔討去。」申屠黑衫頗感遺憾的接著說︰「就連當你們四嬸都沒著落了。」
「也不全然和申屠家失了關系,杜安總和咱們是姻親。」白衣伸指撫去二灰眉間的忿忿不平。
「我還是覺得可惜……」申屠黑衫頓了一頓,「圓圓要出門了。」
「嗯。」
白衣剛剛應了聲,身著黑衣的秋圓圓已立于他們面前的瓦片上。
「爺、夫人。」秋圓圓一點也不訝異會在屋頂上見著申屠黑衫夫婦。
「要出門辦事了?」申屠黑衫對于秋圓圓的裝束,也絲毫不覺意外。
「是。」秋圓圓回答。
「幫忙?」白衣淡淡地問。
「多謝夫人,圓圓自己就能成事的。」秋圓圓含笑心領。
「孩子我們就帶走了,省得你綁手綁腳的掛心。」申屠黑衫將和妻子原有的打算說出。
「謝謝爺、謝謝夫人。」雖然自己的孩子本來就該自己帶在身邊,但她仍是對申屠黑衫夫婦道謝。
「大灰,去同你們杜叔叔說一聲再會。」白衣交代著兒子。
「好。」大灰乖巧的點頭回答。
大灰攀著屋檐,翻身跳進檐下的窗口,不一會兒,就像只猴兒翻回屋頂。
「和圓圓說再會。」申屠黑衫抱過妻子懷里睡著的四灰、五灰,站起身時示意著大灰、二灰、三灰道別。
「不要。」二灰倔強的道,跑向秋圓圓要摟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