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怎麼的,杜安對于秋圓圓縱身即飛的功夫,也開始能自然地談論了。
雙腳猛然停住,秋圓圓轉頭看看杜安,發現他的表情平板,似在等待她的下文。
杜安心底暗笑著︰一直摟著我不打緊,我也不介意,但怎麼停下腳步卻望著我發起呆來了?
秋圓圓將眼光移向幾個見她停下,也跟著喘息站穩的孩子,發現只有五灰大氣不喘的望著她嘻嘻笑著,令她驚忖五灰生來習武的根骨異稟。
但最教她失措的,還是如何接續先前話題的說明。
「我……我是個失親的孤兒,你是知道的,從小讓族長帶回幽影族,你也是知道的……」
秋圓圓突然驚覺自己還環著社安的腰,紅著臉連忙松手站開些,也將四灰放下讓他兄弟們去路旁喝水歇息。
「嗯。」
杜安些遺憾秋圓圓這麼快就發現她還環著他。
「以前在幽影族里除了服侍未出嫁的族長千金,我暗地里也接受一些特殊訓練,有另一個尋常族人不知道的身份,也執行一些不好對外人提起的任務。」
秋圓圓垂著頭,不想見到當杜安听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之後,必然會出現的恐懼或是厭惡表情。
不好對外人提起,那現下對他說了,是已經不將他當成外人了嗎?杜安沒出聲打岔,心頭在意的是秋圓圓不經意說出的字眼。
「我暗地里接受的訓練是武技和如何……置人于死地,也就是誅殺重大叛族罪行的族人,不好對外人提起的任務當然就是指……誅殺…」
秋圓圓不知道為什麼會感到害怕的情緒,這是她面對再強大的對手時也不曾有過的。
「雖說向來不誅滅族外的人,但近來族長得到消息,有遠嫁在外的幽影族婦女被流盜擄去污辱致死,當地的官府收受了賄銀,對流盜們的惡行不聞不問,而族長老人家也知道你行程上會路經那些慘事發生的地點,所以這一路上以幽影密使給了我旨令,要我去……要我去……」
反正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秋圓圓索性一口氣說到底,「挑了那批流盜居住的賊窟,以及砍下那些貪官污吏的頭。」
沉默了好一會兒,杜安終于開日出聲︰「你什麼時候要去執行任務?」他不想說出「殺人』這兩個字。
「啊?」
秋圓圓暫時忘記了害怕,猛然抬起頭看著杜安。
「那些貪官就在我們即將要進的這個城嗎?」杜安望著官道前方隱約可見的城門輪廓。
「呃……嗯。」不知為何,她有時候會覺得看來斯文白淨的杜安,實在是精明得嚇壞人。
杜安轉頭看看遠處雲霧環繞的山頭,繼續問道︰「賊窟所在地,就是這幾個山頭的其中之一?」
秋圓圓不得不點點頭。
「三灰和五灰在打瞌睡了,走吧,進城里去找個客棧給他們歇歇。」
杜安看了一眼坐在石頭上鼻尖點著胸口的灰仔們,小孩子若是倦了、困了,真是不管人在哪兒。身子呈什麼姿態,都是說睡就能睡的。
他走到路旁以布巾背起三灰、抱著五灰,示意其它的孩子該繼續上路了。
「我來吧。」秋圓圓認為自己有功夫、氣力大,想從杜安手里接過孩子。
杜安瞥了秋圓圓一眼,淡淡的說︰「這點力氣我還有。」
望著杜安抱著。背著孩子往前走的背影,秋圓圓心里一陣難喻的酸澀。他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腦子里念頭別亂轉,我沒生氣。」他頭也不回地向後伸出空著的一手,攤開手掌等待秋圓圓。
雙手拍拍自己圓圓的臉頰,她綻出微笑跟上去,將手擱進他攤開掌心里。
大灰、二灰、四灰跟在身旁,杜安和秋圓圓兩人並肩走了一小段路後,杜安眼視前方,開了口。
「我不說話,是因為我在想些事情。」
「想什麼事情?」
秋圓圓一手牽著四灰,一手被杜安牽著,心理覺得這麼樣走著,讓她有種永遠都不會走累的感覺。
「想你的武功究竟有多高,能讓你們旅長就派你一個小泵娘只身去剿滅一窩的盜匪,潛進官府里去砍狗官的人頭。」
呵——這類任務對她來說根本就算不得什麼的。
自從小時候她被教她練武的師父折斷雙手雙腳,讓骨頭重新生長再繼續練功後,她就沒輸過任何一個同是天誅使者的師兄弟了呢。
別小看她了喲!
秋圓圓不好意思向杜安夸耀自己的武技,所以只是低頭不語微笑著。
「想你的族長有沒有心疼過你只是個花樣年華的小泵娘,有沒有在你執行任何一次任務的時刻里,為你的安危擔憂。」
啊!
阿安,你……你這是在心疼我嗎?
緊緊回握住杜安的手,秋圓圓的心里涌起一片感動的熱潮。
「想你夜半夢回時,會不會發現自己其實是害怕血腥。很厭惡听見骨骼斷裂的聲音,而只想過著和一般姑娘一樣的日子。」
這是什麼感覺?
為什麼她的鼻子會酸酸澀澀的、眼皮子會熱熱漲漲的?
秋圓圓的身體起了一種她很陌生的反應。
「想你要如何才能使你的族長答應,讓你月兌離這種自己不喜歡的處境,和過這種你不喜歡的日子。」
前方的景色蒙上一層薄霧,秋圓圓的雙眼第一次有看不清楚的時刻。
「想我厚積實力後要行販運營生,將瓷器、漆器、木材香料、米、麥等跨海運往番國,再將國外的硫磺。木材、香料、生鐵等貨物帶回中土。猜測你是否也對這種人生感到興致。」
秋圓圓睜著力人蒙蒙的圓眼。輕輕地點了點頭,但她明白與自己並行的杜安並沒有瞧見。
「想我們能不能像現在這樣永遠牽著手……」
交握的兩只手,緊得發疼,彼此卻沒有絲毫松開的意念。
第八章
辦妥客棧住宿的手續,杜安因為秋圓圓的「路上小心、早點回來」兩句話,十分滿足的離開客棧,走進城南販賣諸色雜貨的夕市里。
按著申屠老爺子交代該會帳的小攤販,杜安一一前去查看。
市集里小商小販的資本微薄,所賣的物品大都是自產自銷,有些人一副擔子、一輛推車、一只竹籃,便是他們的營生工具。
說是會帳其實太過,因為市集里的商販多數人並不識字,頂多擁有些銀錢算數的能力,所以杜安只是口頭上簡單的會個帳,再逐一記錄在他帶出鴆花島的帳冊中。
或是申屠世家的行事手段為各小攤、商行的管事不敢造次,也或是挑選的管事人選秉性忠純,更或是恰巧沒發生在杜安會帳的地點。
一路走來,杜安覺得申屠商幫的規矩甚是嚴謹,除了某些地方管理不善導致虧損外,訛騙詐假的事端倒是沒有發生。
他經過賣五香豬頭肉的熟食攤、荊筐盛裝的當季果子攤、擺地的青白瓷器攤、竹籃蒸籠攤、裁刀筆薄攤……最後在一個多數的姑娘、大嬸們都會喜愛的珠飾攤子前停下腳步。
他的目光讓小攤上一塊小巧的鎖片吸引住。
***
夜色里,隱在枝頭上的嗎仍咕咕地叫著,黃銅亮眸隨著頭部轉了一圈,盯視著樹下踩著碎步急奔的人影。
歐陽珠兒向柳絮推說人倦了,要早點熄燭歇息將她遣離自己房內,然後便抱著隨身的小包袱偷偷離開客棧。
從小金技玉葉般被捧在掌心里疼寵著的她,別的事情或許不見得全盤了解,但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她倒是明白個十足十。
「哼!柳絮,你不听我的使喚,就以為奈何得了我了嗎?進這城里的路上,我早瞧清了哪兒有得雇車,哪兒有得托鏢護送我去追杜安,真以為我身邊沒了你這高個兒侍婢就寸步難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