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名地嘆了口氣,並在嘆氣的同時,心頭微驚。
他為什麼嘆氣?不用開始就知道答案的結局,何必嘆氣?
正自問著,羅紜自浴室出來了。
她身上穿著那套運動衫,連用毛巾擦拭濕發邊走出來。
「這里沒有其他人住嗎?」她問,看上去泰然自若。
「放寒假,回家了。」推算大概時間,他胡謅了個謊言。
「你住在這里多久了?」回到房間,坐在硬邦邦、凹凸不平的彈簧床上,羅紜好奇的問。
「一年多。」
唐斐華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身上穿著洗得泛白的T恤與牛仔褲,濕發凌亂的覆蓋額際,感覺像是落魄的貴族。
他之前應該也是富裕人家的子弟吧!羅紜猜測。環境所培養出來的氣質是無法偽裝的。即使身穿破衣,眉宇之間仍會透露著貴氣。
她走上前,在伸出手的同時小心翼翼的問︰「我可以幫你擦頭發嗎?」
他漫應了一聲,羅紜立刻開心的幫他擦拭濕發。
毛巾吸水程度畢竟有限,于是她又問︰「我怕會感冒,你有吹風機嗎?」
唐斐華自抽屜里拿出吹風機遞給她。
插頭插上,吹風口一面對唐斐華的頭頂時,他不假思索的握住她的手。
「你不先吹你自己的頭發?」
「你頭發比較短,一下子就干了,我等一下再吹。」
才按下開關,唐斐華就面露些許不耐的將吹風機接過去。
「先管好你自己!」他強押她在床上坐下,邊粗魯的翻動她的發,邊惡聲惡氣的說︰「我沒空閑理你,如果你病了我也沒空照顧你,所有的事你都得自己來,絕對不能替我制造麻煩,了解嗎?」
羅紜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說……」她激動的拉住他的T恤下擺,「你願意喜歡我嗎?」
這會兒換唐斐華愣住了。這傻妞,心里頭竟還記掛著這事,難道她一點都不因為他的環境而有些許退卻嗎?
他將吹風機塞到她手里,「自己吹。」
「好。」他說不能替他制造麻煩,所以吹發的事當然得自己來羅!
一將長度未過肩的頭發吹干,羅紜立刻將風口轉向一臉陰郁的唐斐華,輕柔的吹干濕發。
「你不用幫我吹干頭發。」他推開她的手。
「沒關系。」羅紜執拗的硬將吹風機風口對著他,「你沒時間照顧我,可是我有時間照顧你。」
「你能照顧我什麼?」他嗤之以鼻。
「你慢慢的就會知道了。」她將他前額垂落的發絲輕柔的撥到後頭,「我現在可以照顧你的頭發。」
總在猝不及防的時候撞擊胸口的那份撼動再次出現,身側的雙拳緊握,控制著想擁抱她的沖動,壓抑著頻頻想突破厚牆的愛苗。
她仍不可信。他警告自己。今天不過才第二天,三分鐘熱度尚未退盡。
「你以前是不是有經歷過什麼事?」吹干他的頭發,羅紜坐在他身邊關心的問。
唐斐華望著她好一會兒,遲遲不回答。
猜測自己問錯問題的羅紜尷尬的笑道︰「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我是敗家子。」唐斐華嘴角一撇,「把我父親的財產全都敗光了,所以才落到現在的下場。」
她端詳著他自嘲的笑臉。「可是我覺得看起來不像。」
「怎麼不像?」
「我覺得你有隱情,」她抬手踫觸他嘴角深刻的皺紋,「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現在應該正想辦法重新站起來。」
「才認識幾天,你懂我多少?」他很不屑的說。
「是不懂。」羅紜垂睫,眼神有些黯然,「我說的是我的感覺。」
她是說對了,但他並不打算讓她知道她竟然感覺對了某一部分的他。
「那你以後有何打算?」她又問。
「走一步算一步。」他站起身,「我得準備去上班了,你該走了。」
「現在?你在哪上班?」
「牛郎店。」
第五章
她從他的住處逃掉了。
當唐斐華難得展現前所未有的溫柔,輕輕執起她的手擱于他唇畔,攬住她縴細的腰肢,將她帶入他的懷里,以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她耳旁呢喃著︰「要跟我一起過去嗎?」
儼然將她當成尋歡客人的態度使她不由得渾身一震,心情頓時跌落谷底。
他此刻的溫柔比先前任何—次刻意為難更讓她感到深沉的哀痛,于是她用力推開了他,傷痛欲絕的凝視他一會兒,在他一臉「愛來不來隨便你,反正不差你一個」的無所謂笑臉下,逃離了那棟破舊公寓。
回到家時,姚青藍如連珠炮般的逼問讓她完全無招架之力,索性房門一摔,隔絕所有使她心煩的人與事。
她狠狠的哭了一場,然後打電話給黎言曦。
「為什麼有的男人會跑去當牛郎?」
黎言曦看過的人比她多,懂得的、經歷過的也比她多,她一定可以給她一個非制式答案,一個可以讓她為他找到理由的答案。
她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黎言曦一陣錯愕,不答反問︰「你問這干嘛?」
「你別管,回答我嘛!」
「為了錢啊!」
「賺錢的方法有很多啊!」她偷偷吸了吸鼻子,不想讓黎言曦察覺她剛哭過。
「你這就好像問我為什麼有些女人要去當酒家女的問題一樣。」電話線彼端的黎言曦聳了聳肩,「賺錢比較快吧!」
錢?!她恍然大悟。他說過他敗掉了他父親的財產,說他自已是個敗家子。可她堅信她眼里所看到的他絕對不會是個毫無悔過之心的浪蕩子,也許他想快點賺到資金,想快速東山再起,將父親的財產賺回來。
她相信他是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她終于破涕為笑。
如果他缺的是錢,這一點她有余力幫忙他;如果他缺的是東山再起的資金,她也可以投資……只要是跟錢有關的,對她而言都不成問題。
心頭烏雲散去,她開心的下床預備到浴室去清洗掉身上的髒污,並冷敷哭得紅腫的眼楮,免得明天見著他時,雙眼腫得跟核桃一樣,無法以美麗的容顏與他相見。可當她的腳剛觸及長毛地毯時,突然眼前一晃,膝蓋一個虛軟,人就跌坐在地毯上了。
她想站起來,雙腳卻是不听使喚,身體重如鉛塊,疼痛自額際蔓延開來,迅速充斥整個腦袋。
她很清楚這樣的征兆代表了什麼——她感冒了。
她身體並不差,但只要一感冒,就非得躺上三天,病毒才肯饒過她。這也表示她至少有三天的時間無法去見他。
她要快點告訴他,她願意幫助他的意思,她絕對不可以讓時間白白浪費在床榻上。
用盡了吃女乃力氣爬到不過五步遠的床頭櫃,撥了室內電話給又急又氣的姚青藍。
「帶我去看醫生。」
她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將病毒擊退!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走進破舊的公寓大門,拾級而上。
一步一步踩在階梯上,他的一顆心莫名的跟著緊繃。當腳踩在三樓的地板上,他渾然忘了還有呼吸這事,直到轉彎面對走廊,直到他打開房間,瞧清楚里頭空無一人後,僵硬的肩膀線條一松,肺部又自動回復正常功能。
他無所不用其極趕走了她,卻在她果然消失之後,心也跟著失落。
坐在凹凸不平的彈簧床上,垂著頭的他忍不住失笑。
他這三天是在發什麼神經?因為她沒有他的電話號碼,在他未主動聯絡的情況下,她只有這里可來,所以他每天只要一有空,即使只是十分鐘,也會繞過來這里看看。
他心里認為她絕對不會再來了,但他的腳卻總是不顧個人意志,頻頻往這跑,期待當他的腳踏上三樓時,會見著那張天真開朗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