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麼打你?」
胡詠春聳聳肩,「只要不順她的心,她就會動手打人,習慣了。」
「她以前常常打你?」哪有被打成習慣的事!
她靜默了一會兒,「她比較常打我媽。」
「阿姨?」嚴于臣驚愕莫名,「為什麼?」
她從來不喜歡談論自己的過去,談她小時候的事情,談她與母親是怎樣辛苦的走過,可在他溫柔的目光之下,胡詠春有種想一古腦朝他傾訴的沖動。
「我爸他家很有錢,而我媽不過是他家里的一名小佣人,所以我女乃女乃以門不當戶不對的理由拆散他們,即使我媽懷孕了,我女乃女乃還說,如果是兒子就留下,如果是女兒,要我媽帶走。但不管是男是女,我媽都別想嫁給我爸。因此,我爸跟我媽就私奔,跑到遠遠的南部去,獨立生活。
「可是我爸的身體本來就很不好,努力工作一段時間之後,生了大病。我們家沒錢看醫生,媽媽只好厚著臉皮回去求女乃女乃,可是女乃女乃讓我媽在外頭跪了一天一夜,仍狠心的不理不睬,後來我爸過世了,她卻把我爸過世的原因全推到我媽身上。」回想過去,心仍絞痛。
還記得媽媽普經說過,在她出生的那一年,女乃女乃曾寫信過來,信紙上只有短短幾個一字,「若是女兒就叫詠春。」
媽媽當初以為這是女乃女乃願意原諒她們、態度軟化的開始,後來才知道,原來這是女乃女乃惡意的玩笑,因為她是佣人出身的孩子,所以也要取蚌丫鬟名。
自此之後,胡詠春就痛恨極了她的名字,可局她的名字含意不差,無法更名,于是她只能帶著長輩的譏嘲過一輩子。
「後來你女乃女乃把你們兩個接回去了?」
胡詠春點點頭,眸中卻門起了憤恨的光芒,「我爸死後,我女乃女乃把我們兩個接回去。我媽人天真,以為女乃女乃願意照顧我們。」她頓了頓。
「我想你也發現了。我媽其實沒什麼工作能力,她是一株菟絲花,需要仰靠人才能生存下去。而她的家事能力也同樣的差勁。雖然她手腳笨拙,可是天生就有一股惹人憐愛的氣質,所以我爸才會喜歡上她吧!」她抬頭想了想,發現嚴于臣正審視著她,臉不由得一紅,「看什麼?」
他笑,「沒什麼,你繼續說。」
「喔!」被他這樣盯著,胡詠春全身都不自在起來了。「我們被接回去之後,家里從里到外所有的家事全由我媽一人包辦。可我媽笨手笨腳的,我女乃女乃就借題發揮,又打又罵。我猜她根本是故意把我媽接回去虐待的!」
「你被接回去的時候幾歲?」
「五歲!」她記得很清楚,「有一次她打我媽的時候,剛好被我看到。我沖過去推開她,從此以後她就兩個都打。而且要我跟我媽一起工作,並故意威脅我媽,如果做不好的話,她只打我一個,要我媽在旁邊看。」
「該不會以後所有的工作都你包辦了吧?」
「那是因為我看不慣我媽的笨手笨腳。」胡詠春突地慌張起來,「你應該也听過一句話吧?上帝為你關了一扇門,就會幫你開另一扇窗,我就是上帝派來補我媽不足的。」
「並不是你媽把工作推給你的?」
「對!」胡詠春開心的一揚嘴角,「很多人都認為我媽虐待我,飯也我煮,家事也我做,其實是我不要她做的!因為我夠聰明,五歲就會自己拿鍋鏟炒菜了。既然我做得好,為什麼我要容忍我媽煮的那些食不下咽的萊呢?」
「你都這樣跟別人說?」
「對啊!」
「你真是阿呆!」她的童年竟是如此艱苦,他曾經欣喜于她優異的廚藝,但一旦知道技術是如此養成的,他寧願她什麼都不會。
「什麼阿呆?」胡詠春不悅的扁起嘴。
「你真疼你媽。」搞不懂誰是媽媽,誰是女兒了。他憐惜的撫著她細致的粉頰,情不自禁地撫慰道︰「委屈你了。」
胸口突然一酸,害她差點掉下淚來。
「才不委屈,我媽是我惟一的親人,我不對她好,誰對她好?」
嚴于臣微笑看她。
似乎受到鼓勵,胡詠春忍不住抱怨起來了,「像那個胡冰玹,不管我媽如何疼她,她都愛扮灰姑娘,四處哭訴被繼母欺負,害我媽老被人閑言閑語,實在是可惡至極!」她氣憤的握拳。「我只要一看到她那張嘴臉,就忍不住想扁她!」
「別氣了。」他知道胡冰玹老對她們母女出言不遜,卻沒想到她還會在背後造謠。「不要理會她,獨腳戲演不下去,她就不會老愛舊話重提。」每次胡詠春都會跟著胡冰玹的話起舞,胡冰玹當然樂此不疲的繼續精神虐待胡媽下去。
「不能忍。」
「那下次我幫你出氣。」
「那她會說我們都聯手欺負她。」
「那就叫她離家出走啊!」嚴于臣呵呵笑。
胡詠春明了嚴于臣笑里的含意,也跟著笑出來。
那女人只出一張嘴巴,真教她出外自己謀生,那跟天下紅雨一樣難。
「既然你做得那麼好了,你女乃女乃還打你們嗎?」嚴于臣又忍不住必切的問。
她笑臉黯沉,「要挑剔是很簡單的。後來她大概發泄夠了吧,就把我們趕出去了。」
「連你都趕?」
其實女乃女乃有偷偷將她叫過去過,問她要不要留下來。而她的答案當然是拒絕。她怎麼可能不曉得那個老巫婆心里在想什麼?她不過認為她是個好用的免費佣人而已,心情不好還可以拿來出氣。
「她沒承認過我是她孫女,為什麼不趕?」
嚴于臣定定的看著她,忽地擁她入懷。「辛苦你了。」
這次他真的把她的眼淚給逼出來了。
用力眨眼,卻是愈眨眼淚掉得愈多。
「討厭鬼……」她忍不住捶了他數下,「你害我哭,討厭鬼……」
他僅是擁著她,任她捶,住她委屈的淚水弄漏了他的衣裳。
哭掉了二十幾年來的委屈,擦擦眼淚、模模鼻子,忽然發現肚子「咕嚕、咕嚕」叫了。抬頭看鐘,都六點了!「這麼晚了?我該煮飯了。」她慌忙站起身來往二樓的廚房跑去。
自冰箱拿出食材,關上門的同時,她瞧見了站在門口的他。
「爸跟媽回來的話,請他們等一下,我半小時就好。」
將食材放上料理台,撕開保鮮膜時,嚴于臣接手了她的工作。
「我來幫忙。」
胡詠春目瞪口呆的樣子好像看到外星人乍現。雖然他也是廚房白痴一族,但憑他的聰明才智,他才不相信他連個忙也幫不上。
「我來幫忙。」他笑著再說一次,「以後不會只讓你一個人忙二個人累了。」
溫暖盈滿了胸膛,害她差點又掉眼淚了。
可惡的家伙,老愛弄哭她。
「那你幫我撿豌豆莢。」她將一袋綠油油的豌豆莢跟一個塑膠盆子交給他。
撿?有挑選之意,所以應該不是把豌豆莢丟到盆子里那麼簡單,那會是什麼呢?嚴于臣將豌豆莢從塑膠袋里拿出來,將長得漂亮好看的排列整齊,長得有些丑丑的就再丟回去。
十分鐘後,大功告成。
胡詠春瞪著優美躺著的豌豆莢,以及被棄置塑膠袋里的那堆可憐蟲,忍不住爆笑出聲。
她的狂笑絕對沒有任何贊賞之意,嚴于臣氣悶的知道這一點。
「敢問要如何撿豌豆莢?」男子漢大丈夫能伸能屈,不恥下問。
他的廚房智障程度跟媽媽有得比。胡詠春不由得想起媽媽第一次幫她撿豌豆莢,也是鬧了一模一樣的笑話。
「我教你,」嘴角的笑意始終克制不住,「把頭尾摘去,然後將邊緣的錄給撕掉。」利落的動作在她指尖形成一幅優美的畫。「會了嗎?」